暗红色的疯狂意念如同冰冷的毒蛇,狠狠噬咬着顾怀远的意识防线。
那不是简单的精神冲击,而是高度凝练的、混合了极端痛苦、被背叛的愤怒以及对“秩序”本身刻骨憎恨的规则毒素。它嘶吼着要将所有“有序”和“定义”撕碎,要将接触者拖入同等的疯狂与混乱深渊。
顾怀远盘坐的身躯剧烈一震,脸色瞬间煞白。七窍之中,隐隐有极细的血丝渗出。他周身的混沌色光焰护盾在暗紫色“触手”和红色意念的双重冲击下明灭不定,发出细微的、仿佛玻璃承受重压般的碎裂声。
洞外,林星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灵魂连接传来的剧痛与混乱让她差点心神失守,但她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冷静。星辰共鸣的力量被她催动到极致,银白色的星辉在她周身流转,与脚下大地、头顶天空建立更稳固的连接。她必须稳住外部锚点,这是顾怀远可能的退路,也是防止污染大规模外泄的屏障!
同时,她强忍着冲进洞内的冲动,分出一部分感知,警惕地扫向四周。刚才那一瞬间,除了顾怀远那边传来的危机感,她似乎还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来自外部的规则扰动——冰冷、观察、带着明确的指向性。
不是自然现象!
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雾气弥漫的山林。远处山梁上,三个模糊的人影映入感知。虽然隔着距离和雾气看不真切,但那三人身上散发出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整齐”与“冷漠”的规则场特征,让她瞬间警铃大作!
是“引导者”?还是“编织者”派来的其他东西?
他们显然发现了这里,并且正在观察,甚至可能准备介入!
内忧外患!
林星语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迅速分析局面。洞内顾怀远正在生死关头,无法分心。外部这三个不明身份者敌友未分,但出现在这个敏感时间地点,恶意居多。她必须同时应对两边的危机,还不能让洞内的顾怀远受到干扰。
“怀远,坚持住!外面来了三个‘客人’,我来应付!”她通过灵魂连接传递去简短而坚定的意念,同时开始快速调整自身力量。
洞内,顾怀远收到了信息。外部的威胁让他心中一沉,但此刻他无暇分心。暗红色的疯狂意念正试图污染他的意识核心,同化他的“混沌协调”之力。一旦失守,他不仅会精神崩溃,还可能被这“污染核”控制,成为一个更可怕的怪物。
“混沌协调……在于平衡……在于包容……而非对抗……”
意识深处,顾怀远摒弃了所有杂念,甚至暂时屏蔽了外界的威胁感知,将全部心神沉入自身力量的本质。他没有试图去“消灭”那股疯狂的红色意念,也没有强行驱逐侵入的混乱。
相反,他开始了更冒险、更深入的“理解”与“疏导”。
他将自身“混沌协调”的领域微微向内收缩,营造出一种“被压制”的假象,同时暗中调整力量频率,不再仅仅是模拟“污染”的碎片,而是尝试去“共鸣”那股疯狂意念深处,最原始的“痛苦”与“愤怒”的根源。
“我感受到你的痛苦……你的愤怒……”他的意识如同最温柔的水流,包裹着那些尖啸的疯狂碎片,“被强行扭曲……被无情利用……然后被抛弃在这黑暗之地……”
这不是谎言。从那些破碎的信息画面中,他能拼凑出受试者或操作者遭遇的非人折磨和背叛。
暗红色的冲击似乎微微滞涩了一瞬。疯狂中,闪过一丝更深的、被理解的悸动。
就是这一瞬!
顾怀远抓住了机会!他手腕上的翠绿烙印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朵小花苞虚影第一次清晰地舒展开一片嫩叶!精纯的生命气息混合着“变量”的灵动与“混沌”的包容,沿着他建立的那一丝“共鸣”通道,不再是强行净化,而是如同最有效的“情绪镇定剂”和“规则修复液”,轻柔地注入那暗红色意念的核心!
疯狂在减弱,痛苦在被抚慰,混乱的规则结构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趋向稳定的迹象。
但这个过程极其消耗心力,也极其脆弱。顾怀远必须维持这种微妙的平衡,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甚至引来更猛烈的反噬。他全部的精神都用于此,对外界的感知降到了最低。
---
洞外,山梁上。
三个身穿深色衣服的人影呈品字形站立,如同三尊没有生命的雕塑。中间一人手中托着的黑色方盒,指示灯稳定地亮着红光,盒体微微震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低频嗡鸣。
“目标A(顾怀远)深入污染核心,正在进行高危接触,能量反应剧烈波动,精神负荷极大。”左边一人低声说道,声音平板无波,如同机器朗读,“目标b(林星语)留守外部,建立稳定规则锚点,能量性质……偏向星辰与自然共鸣,与常规‘变量’或‘秩序’谱系均不匹配,威胁等级:中等,具备较强环境干扰能力。”
“指令确认:执行‘观察与压力测试’协议第二阶段。干扰外部锚点,施加规则压力,评估目标A在内外交困下的反应极限及污染核心稳定性。”中间手持黑盒的人说道,“注意,避免直接杀伤,以收集数据为主。”
“收到。”右边一人应道,抬起了右手。他的手掌中心,皮肤下似乎有细微的银色电路纹路一闪而逝。他对着洞口方向,虚虚一握。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但林星语立刻感觉到,自己辛苦维持的星辰共鸣锚点,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规则层面泛起了不正常的涟漪!一股无形却坚韧的“规则压制力”从四面八方悄然涌来,试图干扰、扭曲她与自然规则场的连接,削弱锚点的稳定性!
更麻烦的是,这股压制力并非粗暴的冲击,而是如同泥潭般粘滞、渗透,专门针对她这种依靠“共鸣”和“引导”自然力量的特质。如果锚点被破坏或严重削弱,洞内顾怀远的退路和力量疏导通道将受阻,外部污染也可能失去控制!
“果然是冲我们来的!”林星语心中明镜似的。对方的目的很明确——测试!测试他们在压力下的能力极限,测试污染核心的反应,甚至可能测试他们与“深潜者”是否真有联系!
不能退!也不能硬拼消耗!对方在暗处,以逸待劳,自己若只顾防守,迟早被拖垮。
电光火石间,林星语做出了决断。她非但没有收缩力量加强防御,反而将星辰共鸣的范围猛地向外扩张!
银白色的星辉如同涟漪般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不仅笼罩洞口,更朝着山梁方向蔓延!她不再仅仅“连接”自然规则场,而是开始主动“引导”和“放大”环境中本就存在的某些规则“湍流”——山风的方向,晨雾的流动,地下微弱的能量脉络,甚至远处早起鸟兽的生命波动!
她要让整个局部环境的规则场“活跃”起来,变得难以预测和操控!
你不是要干扰我的锚点吗?那我就把水搅浑!让大家都在混乱的规则流里游泳!看谁先撑不住!
这一招果然奏效。那股无形的规则压制力在变得活跃、混乱的环境规则流冲击下,立刻受到了干扰,效果大减。山梁上,右边那个出手的人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手掌中心的银色纹路光芒闪烁不定,显然维持精准压制的难度陡增。
“目标b改变策略,主动搅乱环境规则场,干扰压制效果。应变速度超出预期。”左边的人继续刻板地汇报。
“记录。增加干扰源强度,改为多频段规则噪声覆盖,测试其信息过滤与抗干扰能力。”中间持盒者下令。
左边的人也抬起了手。这一次,他手指在空中虚点,指尖划过之处,留下一道道短暂存留的、扭曲的淡灰色轨迹。这些轨迹如同无形的音叉,开始向外散发多种频率混杂的、令人心烦意乱的规则“噪声”。这噪声不直接攻击,却严重干扰感知和力量调谐,如同在耳边同时播放几百个不同频道的杂乱广播。
林星语顿时感觉压力倍增。星辰共鸣需要高度专注和精微的感知控制,在这无处不在的规则噪声干扰下,维持锚点的稳定变得异常困难,更别提继续搅动环境了。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银白色星辉开始出现不稳定的波动。
“不能这样下去……”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对方的手段专业、高效,明显是针对他们这类“非常规能力者”设计的测试流程。被动防御只会被一步步逼入绝境。
她的目光扫过山梁上那三人,尤其是中间持盒者。那个黑盒子……似乎是控制和协调的核心?如果能干扰甚至破坏它……
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星辰共鸣,可不仅仅能连接自然!她集中精神,将一小部分共鸣之力,不再投向天空大地,而是尝试去“共鸣”那黑色方盒本身散发的、特定的规则波动频率!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尝试。对方设备的技术原理不明,强行共鸣可能遭到反噬,也可能被对方察觉意图。
但林星语别无选择。
银白色的星辉中,分离出一缕极其纤细、几乎无形的丝线,如同灵蛇般穿过混乱的规则噪声场,悄无声息地朝着山梁上那黑色方盒探去。
她的目标是,不是破坏,而是“引导”——引导那黑盒散发的某种特定频率的规则波动,与周围环境中某种不稳定因素(比如地层下某处脆弱的能量节点)产生短暂的“共振”!
这需要极其精密的计算和掌控力,如同在雷区跳舞。
山梁上,中间持盒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黑盒,指示灯闪烁的频率加快了一丝。
就是现在!
林星语眼中厉色一闪,那缕星辰共鸣丝线猛地一颤,完成了最后的频率校准与引导!
“嗡——!”
黑色方盒突然发出一声异常尖锐的鸣响!指示灯疯狂闪烁!盒体剧烈震动!
几乎同时,距离山梁不远的一处地面,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小范围的塌陷和能量喷发!一道混杂着泥土和微弱能量的气柱冲起数米高!
虽然威力不大,但突如其来的物理扰动和规则层面的短暂紊乱,瞬间打断了三人精密的配合!
右边那人的规则压制出现了明显的断层。左边那人散发的规则噪声也出现了瞬间的紊乱。
“外部环境出现意外干扰!设备受到未知频率共鸣影响!压制协议出现波动!”左边的人语气第一次出现了急促。
林星语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银白色星辉猛地一凝,重新稳固住锚点,同时将一股精纯的、带着“净化”意向的星辰之力,沿着灵魂连接,全力灌向洞内的顾怀远!这是她能提供的最直接的支援!
洞内,正处于与疯狂意念拉锯最关键时刻的顾怀远,陡然感觉到一股清冽如泉的星辰之力涌入,瞬间涤荡了部分侵入意识的混乱与疲惫,让他精神一振!
时机完美!
他眼中混沌光芒大盛,翠绿烙印上的叶片虚影再次舒展!借着林星语支援的这股力量,他引导着那暗红色的疯狂意念,连同外围的暗紫色“污染水洼”,开始朝着一个预设的、可控的“坍缩点”缓缓移动、压缩!
不是消灭,而是暂时“封印”和“隔离”!
也就在此时,山梁上,中间持盒者看着手中渐渐稳定下来但数据流一片混乱的黑盒,又看了看下方洞口处重新稳固的星辉锚点,以及不远处那仍在冒烟的小型塌陷坑。
沉默了几秒,他抬起头,帽檐下的阴影中,似乎有两点冰冷的微光闪过。
“测试中止。目标b表现超出‘深潜者’常规支援范畴,具备主动干扰及反制高级监控设备的能力。目标A在极端压力下维持与高危污染核心接触,并出现稳定化迹象……数据已记录。”
他收起黑盒,转身。
“撤离。将异常数据上传。建议……启动对‘陈默’、‘林晓’及其关联‘深潜者’网络的更高优先级评估与监控。”
另外两人毫无异议,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入山林雾气之中,消失不见。
洞外,压力骤然一轻。林星语几乎虚脱,但她强撑着维持锚点,紧张地看向洞口。
洞内,顾怀远面前的暗紫色“水洼”和其中的暗红核心,已经缩小到拳头大小,被一层凝实的、流转着混沌色与翠绿光晕的透明力场牢牢封印,悬浮在他掌心之上。
他缓缓睁开眼睛,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清亮。他看向掌心那被封印的“污染核”,又抬头看向洞口透进的、带着晨雾的微光。
成功了,但也彻底暴露了。
他看向手中那团被封印的混乱,心中没有太多轻松。张师傅的“测试”,似乎引来了更麻烦的“观察者”。
而这场“污染清理”,才刚刚开始。
(第三百九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