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泥地发烫，底下有东西在动。
我蹲着没动，手按在地面，能感觉到一股股热流从地底往上涌。这地方不对劲，不是天然形成的泉眼，是人为挖出来养药的池子。右臂伤口还在疼，血顺着指尖往下滴，但我不敢擦。刚才那一战耗得太多，现在每一步都得算准。
我闭了闭眼，把残碑熔炉里刚炼化的毒源炁沉进经脉。那股滚烫的力量顺着手臂游走一圈，皮肉裂口慢慢合上。虽然还没完全好，但能动手了。
抬头往前看，雾气深处有一点微光在晃。
龙涎草。
它长在一片黑水中央，叶子泛着淡金，轻轻摇曳。那不是风带的，是药性自己在呼吸。我能闻到一丝极淡的香气，混在毒雾里几乎察觉不到，可我体内的残碑熔炉突然震了一下。
青火在碑缝里跳了起来。
我知道这玩意儿能吸。
身后传来脚步声，很轻，但我知道是谁。
洛璃来了。
她站在我斜后方五步远，手里攥着玉瓶，指节发白。我没回头，抬手往后摆了摆，让她别再靠近。
她停下了。
我没说话，从腰间解下一个酒囊。这是前几天攒的灵液，天地露华混着碎剑渣提炼出来的，本来留着应急，但现在顾不上了。
我抡圆了手臂，把酒囊砸向黑水中央。
“砰！”
袋子炸开，液体溅进水面，瞬间腾起大片白雾。那些雾一开始是灰的，接着变成淡金色，一缕缕往上飘。龙涎草猛地一颤，叶片张开，一道道细如发丝的金线从叶尖溢出，融入雾中。
我笑了。
就是这个味儿。
残碑熔炉轰地一声燃起来，青火顺着我的经脉冲上去，直接钻进识海。那些金丝一样的气息全被吸了进去，炉火越烧越旺，源炁像潮水一样往里灌。
这比废剑余韵强太多了。
我还想多吸几口，可眼前黑影一闪。
一面幡旗横空而出，黑雾翻滚，像一张嘴要把整片雾气吞掉。噬魂幡！
一个身影落在毒泉对面的石台上，披着暗绿长袍，袖口绣三首蛇纹。他手里握着幡杆，眼神阴冷。
毒脉长老丙。
他盯着我，声音像砂纸刮骨头：“尔敢染指龙涎？”
我没理他。
左手已经按在重剑剑柄上。这把剑一直没出鞘，也不是普通的兵器，是我用残碑熔炉熬了无数废剑渣凝出来的源炁剑胚。它不锋利，但它沉，压得住场子。
他冷笑：“此草早归毒脉所有，外人不得触碰。”
我还是没说话。
眼睛盯着他手里的幡。九层冥狱图景在幡面上缓缓转动，每一层都有虚影在爬。阴魂。这些不是活物，是死人炼出来的傀儡，专门用来守药、杀人、放毒。
我知道这玩意儿厉害。
师父笔记里提过——“丙者，擅控毒魂，能借死物还阳”。这种人不能硬拼，得破他的阵眼。
可我现在不能退。
洛璃还在后面等着机会。她爹的命吊在这一根草上，错过这次，可能就没了。
我慢慢抬起右脚，往前挪了半步。
地面震动了一下。
他眉头一皱。
就在这一瞬，我动了。
我不是冲他去的，而是斜着跃起，踩上毒泉边上一块凸起的岩石。脚底刚落地，右腿发力，古武真劲顺着鞋底轰进地里。
“咚！”
整个泉眼猛地一抖。
那些围着龙涎草打转的阴魂齐齐顿住，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噬魂幡上的黑雾也是一滞，光芒弱了一分。
就是现在！
我眼角一扫身后：“待会我动，你就冲中间那株最大的采。别犹豫。”
洛璃没应声，但我听见她往前走了两步。
她懂。
我盯着毒脉长老丙。他脸色变了，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快找到灵脉节点。这片毒泉下面有条隐秘的地脉，供药生长，也连着他的幡。我刚才用灵液试阵的时候，就记住了能量波动的节奏。
这一脚，正好踩在他最松的地方。
他怒吼一声，幡杆一扬，黑雾重新翻滚，九只阴魂调头朝我扑来。它们速度快，带着腐臭味，每一只都能引爆毒雾。
但我没动。
站在原地，左手仍按在剑柄上。
残碑熔炉里的青火已经烧到了顶点。那些刚才吸进来的龙涎真气全被炼成了源炁，储存在碑体新裂的缝隙里。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经脉在膨胀，骨头在发热，力气一点点涨回来。
甚至更多。
阴魂离我只有三丈。
两丈。
我终于动了。
右手握住剑柄，缓缓往外拔。
剑没出鞘多少，但一股压力已经压了出去。空气像是被割开一道口子，发出低沉的嗡鸣。
第一只阴魂撞上来，脑袋直接被压扁，炸成一团黑烟。
第二只也被震退。
剩下的不敢再近。
毒脉长老丙眼神变了。他看出这把剑不对劲，也知道我刚才那一脚不是瞎踩。
他开始掐诀。
手指翻动，噬魂幡剧烈晃动，黑雾凝聚成一条长链，直奔我面门而来。
我侧身避过，同时左手猛地下压。
重剑入地。
整个人稳住。
我知道他不会亲自下场。这种人精于算计，宁愿耗死你也不愿冒一点险。他要的是控制，是让对手一步步走进他的局。
可他忘了。
我从来不按规矩打。
我低头看了眼插在地上的剑，又看了看泉中央的龙涎草。
它又开始发光了。
刚才那一震，反而激活了它的药性。金丝更密，雾气更浓。
残碑熔炉再次震动。
我张开嘴，深吸一口气。
那些逸散的龙涎真气全被我吸进体内，顺着经脉冲进熔炉。青火暴涨，碑体裂缝里喷出火苗，直接窜到我双眼。
视野一下子亮了。
我看清了。
不只是雾里的动静。
还有地底那条灵脉的走向，阴魂之间的连接点，甚至噬魂幡与毒泉之间的能量回路。
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松开剑柄，双手握拳。
古武真劲在右臂汇聚，混着刚炼化的源炁，还有碎星拳的势。
我要破他的幡。
毒脉长老丙察觉不对，立刻收幡后撤，想要拉开距离。
晚了。
我蹬地而起，整个人像炮弹一样冲出去。不是冲他，而是冲向毒泉边缘的第二块岩石。
脚踩上去的瞬间，我又是一脚轰下。
“咚！！”
比刚才更响。
地面裂开一道缝，灵脉节点被我二次重击，能量逆流。
噬魂幡猛地一颤，幡面出现一道裂痕。
他喷出一口黑血。
我落地翻身，顺势拔剑。
这一次，剑出鞘三寸。
青火顺着剑刃蔓延。
我站在毒泉边缘，剑尖指向他。
他站在幡影之下，脸色铁青。
两人对峙。
谁都没动。
洛璃蹲在后方一块石头后面，手里玉剪已经打开，封灵盒摆在膝盖上。她盯着龙涎草，呼吸很轻。
只要我再动一次，她就会冲出去。
毒脉长老丙盯着我，忽然笑了。
“你以为你能拿走它？”
他举起噬魂幡，幡面九层冥狱图景疯狂旋转，“这草扎根毒泉百年，早已与阵法合一。你毁它一分，整片深渊都会塌。”
我没说话。
只是把剑往地上一插。
然后抬起右手，抹了把脸上的汗。
下一秒，我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
拇指大小，沾着泥。
我捏紧它，指节发白。
然后，我抬起手，对准毒泉中央的龙涎草，用力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