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囊里的血髓珠还在发烫,那股热劲像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我把它攥在手里,珠子表面的裂痕已经爬过了“生”字的最后一笔,整行字开始微微震动,像要炸开。
残碑熔炉在我丹田深处烧得正旺,青火翻滚,把周围散逸的血煞气全吸了进去,炼成一股股源炁往经脉里灌。这不是被动吸收了,它在主动吞,像是闻到了什么好东西,饿狠了。
海面中央的红雾突然向两边分开,一个巨大的漩涡缓缓浮现。没有雷声,也没有风,就那么平白无故地转了起来。漩涡口泛着暗红色的光,一圈圈荡开,节奏和刚才那珠子的震感完全对得上。
七息一停,七息一动。
洛璃站在我左边,盯着那漩涡看了好久。她没说话,但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枚青光流转的丹丸,递到我面前。
“清冥护心丹。”她说,“最多扛三息剧毒侵蚀。多活一口气,可能就能看见真相。”
我没接。我知道她炼这丹不容易,上次用的材料还是我在毒瘴林里给她抢回来的。我只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她也没坚持,把丹收进玉瓶,塞回腰间。手指在瓶口划了一下,封印重新闭合。
雷猛站右边,背上的工具包已经换了新的。旧的那个被地底频率引燃后,他干脆扔了,现在这个是临时用铁皮封的,三百六十种材料都压得死紧。他握着锤柄,指节发白,但眼神亮得很。
“老子不信命。”他咧嘴一笑,“但我信你俩能活着出来。所以——我一起走。”
我说:“不是出来。”
顿了顿,我把背上的无锋重剑抽了下来。剑身很沉,星纹隐现,那是这些年熔炉煨炼废剑、碎丹、残兵留下的痕迹。它不锋利,但硬,比我命还硬。
“是我们要把下面的东西,拆了当柴烧。”
洛璃抬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但从袖中抽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符纸,贴在自己胸口。符上画的是丹阵,不是防御,是续命用的。一旦心脉断了,还能撑半刻钟。
她这是把退路掐死了。
雷猛把锤子抡到肩上,活动了下手腕。“那就别废话了。等雾散开,咱们跳。”
我点头。
这时候,漩涡又是一震,红雾再次收缩。那节奏更明显了,像心跳,也像呼吸。每一次开合,持续七息,然后短暂静止,再重复。
“就是这个时候。”洛璃盯着水面,“每次散开第七息,入口最弱。错过就得再等一轮。”
我看向血海中央。
漩涡深处有东西在动,不是水,也不是气流。是一种低频的震,顺着脚底传上来,和熔炉里的青火产生了共鸣。炉火涨了一倍,源炁在经脉里奔涌,随时能爆。
我知道,它在等我下去。
我把剑插回背后,双手握住酒囊,把血髓珠按在掌心。珠子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肉,但我没松手。
“既然你想吃人。”我低声说,“那就看看谁先把你吞了。”
雷猛哈哈一笑:“这才像话!”
他一步跨前,锤子高举,就要往下跳。
“等等。”洛璃突然开口。
我们都停下。
她蹲下身,从地上抓了把沙,撒进前方空气中。沙粒刚离手,立刻扭曲变形,像是撞上了看不见的墙。
“有禁制。”她说,“不是物理屏障,是规则类封锁。强行突破会触发反噬,轻则经脉尽断,重则当场化灰。”
雷猛收锤:“那怎么进?”
“只能趁它开的时候,顺着节奏进去。”她指着漩涡,“就像呼吸,吐气时门开,吸气时门关。我们必须在‘吐’的那一瞬跳,不能早,也不能晚。”
我看了看天色。
太阳偏西,影子拉长。距离下一次红雾散开,还有不到半柱香时间。
“准备。”我说。
三人各自检查装备。我摸了摸剑胚,确认星纹还在闪;雷猛把工具包绑牢,顺手踢飞了之前那个烧过的旧包,骂了句“晦气东西”;洛璃双手结印,在体外布了一层极淡的丹雾,防毒,也防神识入侵。
时间到了。
红雾开始退散,一圈圈向外围推去。漩涡口扩大,露出底下漆黑一片的通道。那黑不是普通的暗,是吸光的那种,连反射都没有。
七息倒数。
六。
五。
四。
我屏住呼吸。
三。
二。
一。
“跳!”
我们同时跃出。
身体穿过红雾的瞬间,一股极寒扑面而来。不是温度低,是生命力被抽走的感觉。我咬牙挺住,运转古武桩功稳住核心,同时催动残碑熔炉,把侵入体内的阴气全吸进去烧成源炁。
雷猛在右侧,双臂肌肉绷紧,硬扛冲击。他没用任何防护,全靠肉身顶着。那一身青铜色的皮肤泛起微光,显然是激活了某种炼体秘法。
洛璃在左,双手结印未散,丹雾护体。她闭着眼,像是在感应什么,眉头微皱,但节奏没乱。
我们三人呈三角阵型下坠,速度越来越快。漩涡内部不是水道,而是一条扭曲的空间通道。四周的壁面像是凝固的血块,不断蠕动,偶尔闪过几道符文,和《血刀真解·残卷》背面的地脉图一模一样。
越往下,阻力越大。
我的耳朵开始出血,鼻腔也有温热液体流出。雷猛嘴角裂开,血顺着下巴滴落。洛璃胸前的符纸微微发烫,显然已经开始承受压力。
熔炉青火暴涨。
源炁充盈到极限,经脉胀痛,像是要炸开。但我没压制,任它冲刷全身。这是关键时刻,不能弱。
忽然,血髓珠在我手中剧烈一震。
那行字又出现了:
**“持令者死,夺令者生。”**
裂痕已经贯穿整个“生”字,字面开始剥落,露出底下一层新的文字。还没看清,眼前画面猛地扭曲。
我们落地了。
不,不是落地。
是被什么东西接住了。
脚下是一片平整的石台,通体暗红,上面刻满符文。那些符文在动,像是活的一样,顺着地面蔓延,朝我们脚底爬来。
我立刻后退一步。
符文停住,但没有消失。
抬头看,头顶没有天,只有一片翻滚的血云。远处能看到几根巨柱,每根柱子上都挂着干尸,姿势扭曲,衣服残破,但腰间都系着和我一样的酒囊。
那是之前的“持令者”。
他们没能走出去。
洛璃低声说:“这些符文……是献祭阵的一部分。踩上去就会被抽取精血,变成养料。”
雷猛啐了一口:“难怪没人能活着出来。”
我盯着前方。
石台尽头有一扇门,黑色,高十丈,门缝里渗出红光。门上刻着九把刀,每一把都带着“杀”字。和血刀门主说的一样。
那不是装饰。
是钥匙。
也是锁。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血髓珠还在震,但它不再发烫了。相反,它变得冰冷,像是死了一样。
可熔炉里的青火却烧得更旺了。
我知道,它闻到了。
真正的源头,就在那扇门后面。
我迈出一步。
脚刚落地,地面符文立刻亮起。一股拉力从下方传来,像是要把我拖进地底。
我站着没动,催动源炁对抗。
第二步。
符文爬上了鞋底。
第三步。
我听见耳边响起低语,不是人声,也不是鬼音,是一种直接钻进识海的震动。
“持令者……死……”
我笑了。
“老子偏要活着。”
第四步。
我拔出背后的无锋重剑,狠狠砸在地上。星纹爆闪,源炁炸开,硬生生震退一圈符文。
雷猛跟上,一锤砸向侧面:“让开!”
洛璃双手结印,一层丹雾铺开,护住三人后背。
我们继续往前走。
门越来越近。
九把血刀在发光。
突然,我腰间的酒囊自己动了一下。
血髓珠浮了出来,悬在空中,对着大门轻轻旋转。
门缝里的红光猛地增强。
一道声音从门内传出:
“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