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玄的声音陡然拔高，道袍的袖子被谷风掀得猎猎作响，袖袋里的半块玉佩几乎要被他捏碎。
他望着洞穴深处翻涌的黑气，那些丝丝缕缕的戾气正顺着青铜鼎的裂痕往外渗，在夜明珠的光里凝成一张张模糊的鬼脸，像极了当年血引阵启动时的景象。
“他们毁的是血引本身。”青婆婆的指尖在鼎身轻轻叩了叩，发出沉闷的回响：“那团暗红光芒是阵眼凝聚的戾气核心，秦荣用引灵玉净化了它，确实断了血祭的源头。但你看这鼎底。”
她抬手往洞穴深处一指，叶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才发现青铜鼎的三足早已与地脉相连，那些深入岩层的缝隙里，正渗出墨汁般的粘稠黑气，在石缝间缓缓流动，像无数条冬眠的蛇：“当年你一剑劈碎祭坛，震裂了地脉岩层，阵眼的戾气顺着裂缝钻了进去，与地下的战魂怨气缠在了一起。”
青婆婆的声音沉得像落进冰窖：“秦荣他们看到的毁灭，不过是拔了水面上的草，根还在泥里烂着呢。”
叶玄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背撞在冰冷的石壁上。
他想起秦荣说过，净化血引时引灵玉曾涌入无数记忆碎片，其中有青婆婆当年挡在阵前的怒吼。
原来那时她就知道戾气已渗进地脉，只是没来得及说。
而他这些年守着云青观，竟对此一无所知，还以为锁灵阵能护得万无一失。
“所以你留在蚀灵教……”叶玄的声音发颤，视线落在青婆婆小臂上的血煞掌印上，那掌印边缘正泛着淡淡的黑气，与洞穴里的戾气如出一辙：“是用这掌印锁住的戾气，反过来镇压地脉里的邪祟？”
青婆婆没回答，只是咳嗽了两声，帕子上沾了点暗红的血。
她将帕子攥紧在袖中，转身往洞穴深处走，枣木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急：“进来看看就知道了。”
叶玄跟着她往里走，越往深处，寒气越重，戾气像针一样扎在皮肤上。
洞穴两侧的石壁上布满了抓痕，像是有什么东西曾疯狂地想要爬出去，而那些抓痕里，竟嵌着细碎的灵光。
是青婆婆的紫霞功灵力，与戾气纠缠在一起，结成了密密麻麻的网。
最深处的岩壁上，赫然嵌着块半人高的黑色晶石，晶石里裹着无数挣扎的魂影，正是万魂窟溢出的战魂。
而晶石表面，覆着层淡紫色的光膜，光膜上布满了裂纹，青婆婆的灵力正顺着裂纹一点点被晶石吞噬。
“这是地脉的核心节点。”青婆婆抬手按在光膜上，裂纹处立刻溢出更多黑气，她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蚀灵教早就发现了这里，用战魂怨气养着晶石，就等血引阵重启时，彻底打通黑风谷与万魂窟的灵脉。我用紫霞功裹住它，就是不让两界的戾气汇合。”
叶玄突然明白，秦荣他们净化血引后，为何青婆婆会咳出黑血。
她是借着那股净化之力，强行加固了光膜，却也耗损了本就不多的灵力。
他看着光膜上越来越密的裂纹，再看看青婆婆鬓角新增的白发，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声音低哑，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当年你若说清楚，我……”
“说清楚又如何？”青婆婆打断他，转身时，眼角的疤痕在光膜的映衬下格外清晰：“你那时眼里只有昆仑正统，只有锁灵阵的规矩，连端玄一个孩子都要护，却容不下我这个被戾气染了身的叛徒。”
她忽然笑了，笑声里裹着自嘲：“再说，你那还魂露金贵得很，总不能浪费在我这半废的人身上。”
叶玄猛地从袖中摸出酒葫芦，拔开塞子，金色的还魂露立刻散出温润的光，照亮了他泛红的眼眶：“我带了。”
青婆婆的动作顿住了，目光落在葫芦口的金光上，像是被烫到似的别过脸。
洞穴里的戾气突然翻涌得厉害，光膜上的裂纹“咔哒”一声又裂开半寸，几缕黑气趁机窜了出来，直扑叶玄面门。
叶玄反手挥剑，桃木剑的金光瞬间斩碎黑气，剑气却在触到光膜时骤然收敛。
他怕震碎了这层脆弱的屏障：“苏青。”他放下剑，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当年是我混账。但现在，光膜撑不了多久了，我们得一起想办法。”
青婆婆看着他手里的还魂露，又看了看光膜上的裂纹，沉默了许久，才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玉瓶，扔了过去：“这里面是我这些年收集的地脉正气，你用还魂露调和，或许能补住裂纹。”她顿了顿，补充道：“但只能撑三个月。三个月后，若找不到彻底根除的法子……”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两人都懂。
叶玄接住玉瓶，指尖触到瓶身的冰凉，突然想起年轻时，他们一起在昆仑墟采集灵草，她也是这样，把最珍贵的雪莲塞进他怀里，自己却背着药篓往更险的地方走。
他拔开塞子，将还魂露倒进玉瓶，金色与淡青的光芒立刻交融在一起，散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三个月够了。”他将调和后的药液抹在光膜的裂纹上，金光与青光交织的瞬间，裂纹果然开始缓慢愈合：“秦荣的引灵玉能净化戾气，端家有昆仑舆图，或许……我们能找到彻底斩断两界灵脉的法子。”
青婆婆没说话，只是拄着拐杖，静静地看着他忙碌。
洞穴里的戾气渐渐平息下去，夜明珠的光落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岩壁上，竟像是依偎在一起。
许久，她才低声道：“当年你劈碎祭坛时，剑穗上的铃铛掉了，我捡着了。”
她从袖中摸出个小小的银铃，铃身上刻着的“玄”字已被摩挲得发亮：“等这事了了，再还你。”
叶玄的动作顿了顿，桃木剑的金光在指尖轻轻跳动。
他没回头，只是轻声应道：“好。”
她道：“当年，蚀灵教杀过来时。你把我推开，让我挨了一记蚀灵教的血煞掌，你还没有给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