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轩这一剑,没有内力灌注的华丽光焰,也没有魂力激荡的玄妙波动,唯有一股凝练到极致、斩断虚妄、破灭邪祟的纯粹剑意!
剑锋所指,并非实体,而是那灰白色雾气中,连接着堂屋内少女魂灵与外界阴寒水气的无形“梦媒”纽带!在柳明轩剑心通明的感知中,那条纽带如同一条污秽的、泛着阴冷荧光的丝线,在雾气中扭曲延伸,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孽缘气息。
剑光如电,直刺纽带核心!
嗤——!
一声仿佛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的刺响!那无形的“梦媒”纽带被凌厉的剑意悍然刺中、撕裂!雾气剧烈翻腾,发出一阵如同万千细针刮擦玻璃般的尖锐嘶鸣!
正抬着纸轿准备穿门而入的四个水鬼轿夫,动作齐齐一滞!它们模糊的脸上幽绿光芒疯狂闪烁,发出无声的痛嚎,抬轿的动作变得散乱,那顶湿漉漉的纸轿更是剧烈晃动,仿佛随时可能散架!
堂屋内,原本已经意识模糊、感觉魂魄快要离体而去的少女杏儿,猛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像是从溺水的噩梦中被强行拽回,大口喘息起来,眼中恢复了片刻清明。
“有救了?!外面……外面有高人?!”堂屋内,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杏儿的奶奶)惊喜地喊道,旋即又被一个面色惨白、手持菜刀挡在女儿身前的中年汉子(王老三)低声喝止:“别出声!小心!”
柳明轩一剑建功,身形已如鹞子般落地,毫不停留,脚下一蹬,地面腐叶炸开,人已再次疾冲向前,剑光化作一片绵密的寒星,笼罩向那四个因“梦媒”纽带被斩而陷入短暂混乱的水鬼轿夫!
他知道,仅凭剑意斩断一时联系还不够,必须彻底击溃这些阴煞凝聚的鬼仆,或者找出幕后操控者,才能化解危机。
然而,这些水鬼轿夫毕竟是邪法所聚,并非毫无还手之力。在最初的混乱后,它们似乎得到了某种来自遥远深处的阴寒力量补充,幽绿的目光重新锁定柳明轩,口中发出“嗬嗬”的怪响,竟不再执着于穿门,而是齐齐转向,抬着那阴森纸轿,朝着柳明轩“飘”撞过来!
纸轿未至,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阴湿死气已然扑面而来,其中更夹杂着令人头晕目眩、神魂摇曳的迷幻之力,正是“梦媒”邪术的残余影响!
柳明轩只觉眼前幻象丛生,仿佛瞬间置身于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无数惨白的手臂从水底伸出,要将他拖入无尽深渊。他闷哼一声,猛咬舌尖,剧痛让神智一清,手中长剑丝毫不乱,依旧精准地点向最前方一个水鬼轿夫的眉心(能量汇聚点)。
叮!
剑尖刺中,却发出金铁交鸣之声!那水鬼轿夫身形晃了晃,眉心幽光黯淡些许,却并未溃散,反而伸出另一只湿漉漉、指甲乌黑的手爪,抓向柳明轩的咽喉!动作迅捷,带起腥风!
柳明轩侧身避过,反手一剑削向其脖颈,同时脚下步伐变幻,避开另一侧袭来的攻击。他剑法精妙,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化解危机,但缺乏内力加持,攻击难以对这些阴气凝聚的鬼仆造成实质性重创,反而被其悍不畏死、力大无穷的攻击逼得连连后退,险象环生。更麻烦的是,那纸轿散发出的迷幻死气不断侵蚀他的心神,让他感觉手脚越来越沉重,反应也渐渐迟缓。
就在柳明轩陷入苦战之时,苏姑娘的身影已如同鬼魅般,从侧面那扇半开的窗户滑入了堂屋之内!
屋内的景象令人心酸。油灯昏暗,家徒四壁。一个十六七岁、面容清秀却憔悴无比的少女(杏儿)被一个老妇人紧紧抱在怀里,瑟瑟发抖,眼神惊恐。一个面相憨厚却此刻双目赤红的中年汉子(王老三)手持一把豁口的菜刀,挡在妻女身前,面对窗户方向,浑身紧绷。地上散落着打翻的瓦罐和凳子,一片狼藉。
苏姑娘的突然闯入,让王老三惊得差点一刀砍过来,待看清是个面容清冷、气质不凡的女子,才稍稍一愣。
“不想你女儿死,就别出声,听我的!”苏姑娘语速极快,声音冰冷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镇定。她看也不看王老三,目光迅速扫过杏儿,指尖已凝聚起一缕极其精纯的阴寒水汽,轻轻点向杏儿的眉心。
“你做什么?!”老妇人惊叫。
“驱散她魂灵上残留的‘梦媒’印记!不想她再被盯上,就闭嘴!”苏姑娘低喝,指尖那缕水汽已没入杏儿眉心。
杏儿浑身一颤,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意从天灵盖涌入,驱散了脑海中残留的混沌与恐惧,那些连续三晚纠缠她的、关于水底花轿的噩梦碎片,仿佛被这股清凉水流冲刷洗涤,迅速淡去、消散。她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眼神也彻底清明过来。
“多……多谢仙女姐姐!”杏儿虚弱地说道,眼中含泪。
苏姑娘却没时间接受感谢。她能感觉到,屋外柳明轩的气息正在被那阴煞之气压制,处境不妙。更重要的是,她感应到,那被柳明轩斩断的“梦媒”纽带虽然暂时失效,但一股更加阴冷、更加庞大的意志,似乎正顺着某种“通道”,从极远处的沧澜江方向,向着这边“注视”过来!
是河伯!或者至少是河伯麾下的强大存在,被触动了!
必须立刻切断所有联系,带人离开!
“此地不宜久留!你们马上收拾紧要东西,跟我走!去后山躲起来!快!”苏姑娘对王老三一家疾声道。
王老三虽然惊疑不定,但看到女儿确实好转,又听到屋外传来的打斗声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啸,知道眼前女子绝非寻常人,一咬牙:“听仙女的!婆娘,快给杏儿披件衣服,拿上干粮,我们走!”
就在王老三一家慌乱收拾之际,屋外的战况急转直下!
那四个水鬼轿夫仿佛得到了远方力量的加持,周身阴气大盛,动作更快,力量更强,甚至隐隐结成了某种简单的合击阵势,将柳明轩死死困在中间。那顶纸轿更是悬浮在半空,轿口对准柳明轩,不断喷吐出灰白色的迷幻雾气,试图侵蚀他的神智。
柳明轩剑法虽妙,但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八只鬼爪),更兼内力被封,体力消耗巨大,此刻已是左支右绌,手臂、肩背被鬼爪划出数道血痕,伤口处传来冰寒刺骨的阴毒之气,让他动作越发迟滞。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苏姑娘!带人先走!”他猛然一声长啸,啸声中充满了警示与决然。同时,他手中长剑光华内敛,所有外放的剑意瞬间收回,凝聚于剑身一点,整个人仿佛与剑合为一体,化作一道一往无前的流光,不再理会周遭攻击,直刺那悬浮的纸轿核心!
围魏救赵!既然这些鬼仆受纸轿驱使,那就毁了这邪法具现之物!
这一剑,蕴含了柳明轩此刻全部的精气神,是他剑道修为的极致体现,虽无内力,其“意”却近乎于“道”!
感受到这一剑的威胁,四个水鬼轿夫发出惊恐的嘶鸣,不顾一切地扑上来阻拦,阴气爪影漫天!
然而,柳明轩这一剑太快,太决绝!竟在间不容发之际,从两只鬼爪的缝隙中穿透而过,剑尖精准地点在了那纸轿中央,一个若隐若现的、由扭曲符文构成的“囍”字之上!
咔嚓——!
仿佛琉璃破碎的脆响!那阴森纸轿剧烈一震,表面的湿漉水光迅速黯淡褪去,整个轿身从被刺中的“囍”字开始,蔓延开无数蛛网般的裂痕!紧接着,轰然爆散,化作漫天飞舞的、迅速化为黑灰的纸屑和一股腥臭的水汽!
纸轿被毁,四个水鬼轿夫同时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嚎,身形扭曲模糊,仿佛失去了支撑,也跟着一同爆散成浓郁的阴气,随即被山风吹散。
柳明轩落地,以剑拄地,大口喘息,脸色苍白如纸,身上数道伤口黑气缭绕,显然阴毒入体。但他眼中却有一丝如释重负。
然而,就在纸轿爆散的瞬间,苏姑娘心头警兆骤升!她猛地抬头,望向沧澜江方向。她清晰地“看”到,一道极其隐晦、却冰冷恶毒到极点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毒蛇,顺着方才“梦媒”残留的最后一丝痕迹,闪电般朝着柳明轩……以及柳明轩身上沾染的、源自陈九阴玄冥令牌的一丝微弱气息(之前陈九阴为助他探查而有意沾染)——噬咬而来!
这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恶毒的标记与诅咒!
“小心!”苏姑娘失声惊呼,却已来不及。
柳明轩只觉得眉心一凉,仿佛被毒蛇的芯子舔过,一股阴寒污秽的印记瞬间烙印在他的神魂深处,与原本盘踞丹田的红鸾煞气隐隐呼应,让他浑身一僵,几乎站立不稳。
几乎在同一时刻,远在山坳中调息的陈九阴,胸前的玄冥令牌猛然一震,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一股冰冷而充满恶意的感应,如同涟漪般通过令牌反馈到他心中。
他瞬间明白——柳明轩被标记了!而且,这标记的源头,很可能也通过令牌这微弱的共鸣,“看”到了他这边的大致方向!
“不好!”陈九阴脸色剧变,猛地站起,“柳兄被河伯邪法标记了!我们的位置……也可能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