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8月4日清晨五点,河南平顶山叶县警方的勘查车在乡间土路上扬起滚滚烟尘。报案人是邻村赶早集的菜农,他在路过王家时,发现院门外的血迹从门槛一直拖到巷口,敞着的木门后传来浓重的血腥味。
负责现场勘查的刑侦队长李建国刚跨进院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攥紧了心脏。堂屋门口躺着一名老年男性,致命伤在头部,创口呈斧刃状;西厢房内,老年女性和一名中年女性倒在血泊中,而里屋的婴儿床上,三岁女童的身体早已冰凉。
“四口人,全没气了。”法医蹲在尸体旁初步检查后,声音凝重地汇报,“凶器应该是斧类钝器,创口边缘整齐,力度极大,每处都是致命伤。”李建国的目光扫过院子里散落的一只男士胶鞋,鞋码42码,鞋底沾着的煤屑引起了他的注意。叶县周边只有三家煤矿,这种特定型号的胶鞋是矿工的标配。更关键的是,西厢房的梳妆台上放着一张结婚照,照片里的中年女性正是死者之一,而她身边的男人,眉眼与警方数据库中一名矿工的信息高度吻合。“查张占立,死者王某的丈夫,平顶山某煤矿掘进工。”李建国对着对讲机下令时,晨雾中已传来警犬的吠声。
张占立的人生轨迹,从一开始就刻着贫困的烙印。1980年出生的他,是平顶山叶县张村土生土长的农民,家里三间瓦房还是爷爷辈传下来的,墙皮早已斑驳脱落。因为家穷,他没上过一天学,十岁就跟着父亲在田间劳作,十五岁那年,为了给重病的奶奶凑医药费,父亲带着他进了附近的红旗煤矿,成了一名最底层的掘进工。
煤矿的日子是不见天日的。每天下井前,张占立都要换上沉重的工作服,扛着二十斤重的风镐在黑暗中掘进八个小时,煤灰呛得他常年咳嗽,指甲缝里的黑渍怎么也洗不掉。这种高强度的劳作,每个月能挣三千多块钱,他一分不少地交给母亲存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攒够钱盖新房,娶个媳妇。可现实却一次次泼他冷水,20岁那年,媒婆介绍的第一个姑娘,在看到他家的瓦房后,转身就走;25岁时,邻村的姑娘愿意处处看,可一听他是煤矿工人,担心有职业病,也断了联系。
到了32岁,张占立成了村里有名的“老光棍”。每次村里有红白喜事,他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怕听到邻居们的窃窃私语:“张家那小子,这辈子怕是娶不上媳妇了。”父母更是急得头发都白了,母亲每天去村头的土地庙烧香,父亲则托遍了方圆几十里的媒婆。2012年开春,媒婆刘婶终于带来了消息,不过话里带着犹豫:“隔壁王村有个离异的女人叫王某,30岁,带个三岁的养女,就是要求有点高。”
张占立的父母一开始是不愿意的,农村人讲究“头婚娶二婚,脸上没光彩”,更别提对方还带着孩子。可刘婶的话戳中了他们的痛处:“你们家条件摆在这,张占立没文化没长相,还是煤矿工人,能有人愿意嫁就不错了。王某就是不能生育才离的婚,你们要是不介意没孙子,这姑娘长得是真排场。”权衡再三,父母还是决定让两人见一面,他们实在受不了邻居的指点,也怕儿子真的孤独终老。
2012年4月的一个赶集日,张占立在刘婶的安排下,和王某在镇上的面馆见了面。那天张占立特意穿上了过年才舍得穿的夹克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可坐在王某对面时,还是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王某确实像刘婶说的那样,皮肤白皙,身材匀称,即使穿着简单的碎花裙,也比村里的姑娘多了几分洋气。
王某的目光在张占立身上扫了一圈,心里就有了答案。眼前的男人比她大两岁,个子不足一米七,脸上带着长期下井留下的疲惫,说话时还带着几分木讷,和她想象中的伴侣相去甚远。可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她又犹豫了。三年前,她因为不能生育,被前夫家扫地出门,带着领养的女儿租住在娘家的偏房里,日子过得紧巴巴。母亲每天在她耳边念叨:“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将来怎么办?找个老实人嫁了,有个依靠才是正经事。”
张占立却对王某一见钟情。在他眼里,王某漂亮、温柔,说话轻声细语,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妻子。饭桌上,他笨拙地给王某夹菜,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每个月能挣三千多,都交给你管,我会好好待你和孩子的。”王某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又想到女儿将来需要一个完整的家,最终点了点头:“我同意结婚,但有个条件。”
这个条件让张家陷入了绝境,王某要求十二万彩礼,一分不能少。“我是二婚,带着孩子,要是没有点保障,将来怎么生活?”王某的话掷地有声。十二万,对张家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张占立和父亲在煤矿干了十几年,省吃俭用才攒下五万块,剩下的七万,只能去借。那段时间,张占立的父亲跑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给人磕了无数个头,才从五个亲戚家借到四万,又在村里的信用社贷了三万,终于凑齐了十二万彩礼。
2012年5月,两人仓促地领了证,办了简单的酒席。婚礼当天,张占立看着穿着红嫁衣的王某,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他不知道的是,王某在洞房花烛夜,偷偷给闺蜜发了条短信:“先凑活过吧,等攒够了钱,就离开这个穷地方。”这场以金钱为纽带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悲剧的结局。
婚后的生活,很快就暴露了两人之间的鸿沟。张占立依旧每天下井干活,回来后还主动包揽了洗衣、做饭的家务,把王某和养女宠成了“公主”。他每个月的工资准时上交,自己只留五十块钱买烟,可即便这样,还是满足不了王某的开销。
王某从来没上过班,每天的生活就是逛街、打牌、和朋友吃饭。她嫌弃张占立身上的煤腥味,不让他睡在主卧;嫌弃张家的瓦房破旧,逼着张占立借钱装修;更嫌弃张占立没文化,和他没什么共同语言。有一次,张占立想带她去煤矿看看自己的工作环境,她皱着眉头拒绝:“那种脏地方,我才不去,丢死人了。”
张占立的父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为了给儿子娶媳妇,家里欠了一屁股债,每个月的利息就要还两千多,可王某却把张占立的工资挥霍一空。母亲忍不住劝了几句:“占立挣钱不容易,你省着点花,咱们还得还债呢。”王某当即就炸了:“我花我丈夫的钱,关你什么事?要不是你们家穷,我能要十二万彩礼吗?”
张占立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知道母亲说得对,可他更怕王某生气离婚。每次王某发脾气,他都低着头道歉,把所有的委屈咽进肚子里。他以为自己的忍让能换来王某的回心转意,可没想到,这种忍让反而助长了王某的气焰。
2012年7月的一天,王某从镇上逛街回来,胳膊上多了一个金灿灿的手镯。张占立的母亲问起价格,王某轻描淡写地说:“一万二,打八折,才九千六。”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矛盾——这可是张占立三个多月的工资,足够还两个月的利息了。母亲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王某的鼻子骂:“你这个败家娘们,我们家迟早要被你败光!”
王某也不甘示弱,和婆婆吵了起来,骂得不堪入耳。张占立的父亲正好从外面回来,看到王某指着老伴的鼻子骂,气得抬手给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彻底打碎了这段脆弱的婚姻。王某捂着脸,哭着跑回了娘家,临走前丢下一句话:“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婚!”
王某回娘家后,张占立的心就慌了。他知道自己父亲动手打人不对,更怕离婚后人财两空。第二天一早,他买了水果和奶粉,厚着脸皮去了王家道歉,想把王某接回来。可王家父母根本不给他好脸色,岳父指着他的鼻子骂:“你家是什么人家?竟然动手打人!我女儿要是再跟你回去,指不定要受多少委屈!”
王某躲在里屋,根本不见他。张占立在王家门口蹲了整整一天,直到天黑,才看到王某从里屋出来,冷冷地说:“我们离婚吧,我跟你过不下去了。”张占立急得快哭了:“我知道错了,我妈和我爸都道歉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王某摇了摇头:“我从一开始就看不上你,要不是为了女儿,我根本不会嫁给你。”
张占立的心彻底凉了。他知道这段婚姻已经无法挽回,便提出了一个要求:“离婚可以,但是你得把彩礼退给我。那十二万都是借的,还有贷款,要是不退,我们家根本还不起。”没想到王家父母一口拒绝:“彩礼是你家自愿给的,我女儿也嫁给你了,凭什么退?想退钱,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