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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经天纬地之才亦属实。
倘若早有谋划......
这场逼真至极的表演,究竟意欲何为?
周瑜思绪如麻。
真假虚实,已再难区分。
——不过数十次呼吸的光景,陈渡竟直指江东命门。
不仅看破濡须口要害,更在瞬息间构画出锁喉之策,令江东旦夕可危。
周瑜胸腔剧震。
心脏撞击肋骨的声响仿佛要冲破咽喉。
他竭力维持面色如常,冷汗却已浸透内衫。
若非刻意作戏......
此人之智,堪称妖孽。
周公瑾难及其万一。
他亦知晓陈渡所指那支能锁江东命脉的水军——由太史慈统领的青州海军。
这支水军的造船技艺,源于数年前被陈渡以火攻歼灭的海寇管氏分支及其附庸家族。
百余年间,以长广管氏为首的青州海寇集团,是中原罕有能跨海远航从事海上贸易的势力。
他们凭借当世无双的船舶、顶尖的操舟之术与绝伦的沿岸水文知识,
往来于幽州、三韩、邪马台,贩运战马、奴隶、盐铁。
经百年改良,其所造海船体量庞大、吃水深沉、航速迅捷、船体坚牢。
反观江东商船虽常溯北洋至徐、青、幽诸州贸易,
却始终循岸而行,未有如管氏般横渡四百里 ** 直抵异域的胆识。
新定江东六郡,水师初建,
战船与航技皆承袭当地豪强——
这些家族不过依仗长江、淮水与近海从事河运贸易罢了。
故江东水师无论舰船规模、吃水深度、航速、坚固程度,
抑或操舟技艺、水文认知,皆远逊青州水师。
倘若曹操果真遣此劲旅南下,扼守濡须要冲,
太史慈便可率军截断长江水道,
使江东征荆数万大军归路尽绝。
届时江东必遭惨败,纵得残兵归返,
亦难再掀风浪,甚至就此退出天下之争。
前所未有的惊惶骤然攫住周瑜心神。
尽管他早预判陈渡必识濡须之重,
但当推想成真时,仍难免心潮翻涌。
剧震的胸膛在他强行平复下渐趋安稳。
陈军师明鉴。
他忽抓住关键,朗声承认:
江东确欲伐荆州黄祖、刘表。
此次索借淮南五县,正是要以之为粮秣转运之地。
既被道破天机,周瑜索性直言不讳:
若军师决意拒借淮南,并调青州水师断我归途——
“看来此次和谈无果而终。”
“陈军师真要与我江东兵戎相见?”周瑜凝视着陈渡,唇角挂着从容的笑意。
陈渡同样展颜:“与江东为敌又如何?听公子言外之意,莫非认为我青徐将士惧战?”
周瑜正色道:“瑜绝无此意。若曹镇东决意阻拦我江东讨伐黄祖、刘表,我等唯有暂搁原计,倾力抵御贵军南下,方有一线生机。”
他微微前倾,声音沉稳:“陈军师此言差矣。非是青徐雄师不敢与我江东交锋,实乃我江东不敢轻犯曹镇东虎威。”
周瑜深知此行目的。他放低姿态,却非示弱——以退为进,方能伺机而发。
“倒是有一事请教。”他目光如炬直视陈渡,“贵军青州水师当真能南下淮南?以瑜拙见,此刻战船应当溯黄河而上,直取兖州断袁本初归路才是。”
陈渡眉头骤紧,曹操眼中掠过一丝诧异。曹洪等人目光在三人间来回扫视——周瑜竟一语道破天机。
“军师!”夏侯渊猛地拍案而起,“莫非真要奇袭兖豫?这先锋印务必交给末将!”他瞪向曹仁,上次徐州之战的风头,这次断不能再让。
曹仁注意到夏侯渊递来的目光,咧嘴露出得意的笑容,丝毫没有与对方较劲的意思。
该得的功劳自然跑不掉。
不该得的,他也不会强求。
全凭主公定夺。
上回在琅琊战场上,他天人之将智勇双全的威名已然传开。如今走到哪里都被人高看一眼,连走路时腰板都比往日挺得更直。
唯独曹洪始终保持着淡泊心态。
他清楚自己比不上夏侯渊与曹仁的能耐,只要不闹出笑话、不吃败仗,跟着这几位善战的同僚后面分些战果就心满意足。能平安领到应得的封赏,多攒些钱财,多纳几房美妾,便是人生乐事。
不过此刻,周瑜提到的陈渡派遣青州水师沿河北上截断袁绍退路、突袭兖豫二州的计划,确实勾起了他的兴趣。
先生,这消息可靠吗?咱们真要突袭兖州和豫州?曹洪两眼放光地问道。若真能拿下这两州,就意味着数不清的战功和晋升机会等着分配。冲锋陷阵非他所长,但替麾下勇士们争取封赏的本事他可不差。说得好听些——为将者不必亲赴前线。在他心里,自己这般运筹帷幄的才是帅才,像夏侯渊他们不过是将才罢了。
住口!曹操厉声喝止,脸色阴沉。曹洪心里直叫屈:主公怎么总针对我?随即想起前几日自己几名部将因玷污民女被当街正法的事,只得讪讪闭嘴。
公瑾的谋略当真令人叹服。曹操神色渐缓,既然他已洞悉我军水师北上的意图,想必对整个战略都已了然。我们不可能置袁绍大军于不顾,转而去截断文台的水路。他环视众人,无论诸位信与不信,我曹操绝无与文台为敌之意。
太阿,濡须口之事不必再提。曹操继续道,郑宝的两万巢湖水军横亘其间。在击退袁绍之前,我青州水师根本无力南下江淮。对付不了郑宝,就取不下濡须口。
“不如将淮南五郡赠予文台,既显诚意,又能借江东之力牵制郑宝。”
“一则可使文台替我抵挡郑宝两万大军,让我等专心讨伐袁术,反击袁绍,夺取兖豫。”
“二则文台水师可由濡须口入巢湖,助我清剿水匪,还淮南太平。”
“若朝廷命我暂管淮南,我愿将五郡连同濡须口尽借文台,权作休整之地。”
“待驱逐袁绍、文台尽得江南后,再归还我曹操即可。”
“此番青徐与江东合则双赢,斗则俱损。”
“烦请公瑾转告文台,我曹操绝无相争之意——这五郡与濡须口,便是我的诚心。”
“主公三思!”陈渡涨红着脸疾呼。
“闭嘴!”曹操厉声喝止,稍平怒气后重重拍案:“此事已定,休得多言。”
陈渡寸步不让:“若我有计策能抢先夺取淮南五郡呢?!”
曹操闻言顿住,孙策与周瑜亦骤然变色。
二人眉头紧锁,交换惊疑目光。
周瑜从未料到曹操方面竟有可能捷足先登——这如何可能?
郑宝两万水军横亘其间,且早被周瑜亲自招揽,与孙坚互押人质结盟。
孙坚三子孙翊、幼子孙匡皆在郑宝营中,郑宝眷属亦居吴郡,换得江东二十万石粮草。
淮南五郡与濡须口本是孙坚囊中之物,此次结盟不过是为避免两面受敌。
正如曹操所言,合则两利,分则两伤。
那陈渡还能有何妙计?
青州水师不足两万,若应对袁绍便无力南调。
无水师相助,如何越过郑宝夺取淮南?
——简直荒谬!
(曹操差点被陈渡精湛的演技骗过,若不知他是在孙策面前做戏,真要以为这真是个狂妄自大的谋士。孙策已完全落入圈套,连周瑜也未能幸免。
曹操故作沉思,目光锐利地审视着陈渡,随后望了望窗外暮色,对孙策、周瑜说道:公瑾、伯符,今日已议定绵糖、广陵归属及借粮之事,淮南五县暂难决断。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议。
周瑜闻言立即拱手:曹公,何须拖延?若陈军师真能捷足先登拿下淮南,江东自当退让。我等此行只为缔盟避战,合则两利之理,孙将军与曹公皆心知肚明。
陈渡摔杯喝彩,既如此,主公便这么定吧。他背对曹操,未察觉主公眼中闪过的愠怒。孙策嘴角扬起几不可察的讥笑,却被陈渡尽收眼底。
陈渡心里清楚,此刻在孙策眼中,自己与当年许褚眼中的许攸已无二致。
借孙策之手除掉孙坚的谋划,如今水到渠成。
只差最后一击。
那便是激将法的最终施展。
“好,既然太阿不再有异议。”
“此事便就此敲定。”
“免得迟则生变,扰得二位今夜难眠。”
“公瑾、伯符,你们意下如何?”
“可还有未尽之言?”
曹操神色恢复平和,言语间却暗藏锋芒,对陈渡的不满与敲打不言自明。
所谓“迟则生变”,不过是在暗指陈渡今日言行僭越,失了分寸。
可惜陈渡似乎未解其意。
周瑜与孙策尚未回应,陈渡已冷笑一声抢白道:
“他们还能有何补充?”
“今日谈判所得,难道还不够丰厚?”
“主公认
【
曹操肃然道:其一,我曹孟德麾下将士,必不毁约背誓,率先对文台贤弟的兵马刀兵相向。
其二,除借予文台贤弟三十万石粮草解困,另赠三十万石聊表心意。
自讨董时与文台贤弟相识,屡蒙援手。若无文台贤弟鼎力相助,岂有曹孟德今日?
这三十万石赠粮,文台贤弟务必收下。
如此,方不负你我兄弟之情。
孙策与周瑜闻言怔忡。初闻曹操不攻江东的承诺时,二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待听得再加赠三十万石粮草,纵使孙策这般直率之人,亦与周瑜同露惊色。
——曹操此举,究竟意欲何为?
周瑜思绪翻涌:曹操为何立誓不犯江东?既已借粮三十万石,又为何再添三十万石相赠?纵使才智过人,此刻亦难参透其中玄机。
莫非幽冀联军渡河来犯,曹操难以抵挡?抑或是江东错判形势,曹操当真重情重义?
然则先前故意激怒孙策之举又作何解?
蹊跷虽蹊跷,周瑜仍郑重施礼:曹公高义,瑜代主公拜谢!这六十万石粮草确解江东之急。
曹操扶袖道:公瑾无需多礼。若非二位使者前来,江东与青徐恐已兵戎相见。此番惩处江东将士,吾心实愧。若能使文台贤弟释怀,日后共讨 ** ,区区粮草何足挂齿?
孙策胸中激荡,此时已为曹操慷慨所动,目中疑虑尽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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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陡然涌起一阵自责,深感近日在下邳的所作所为实在辜负了曹公的坦荡胸怀与真挚情谊。
他猛然直起身躯,向曹操郑重行了一个大礼:
竟不知曹伯父待家父如此情谊深厚!
小侄这些日子多有冒犯,实在不识抬举,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改日必当赤膊背负荆条,登门请罪,还望伯父海涵!
曹操朗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