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公寓里的沉默依旧在持续。
那份温柔的真相,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没有人能轻易地给出答案。
因为那个选择的背后,一边是他们用尽一切换来的安宁日常,另一边,则是深不见底的血与火。
最终,还是梁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没有催促,也没有引导,只是站起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他需要给队友们时间,也需要给自己时间。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当阳光再次透过落地窗洒满客厅时,梁辰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没有选择在这间象征着“和平”与“奖赏”的温馨公寓里,进行那场足以决定所有人命运的谈话。
那对王远他们,是一种亵渎。
他依次联系了高强、陈东和戚月,通过那个内部的通讯器,只说了一句简短的话。
“回到我们开始的地方。”
半个小时后。
四道熟悉的身影,在那个他们曾经被卷入幽灵地铁的,人来人往的城市地铁站台,重新汇聚。
此刻正值下班的高峰期。
周围是鼎沸的人声,是列车进站时呼啸的狂风,是广播里不断重复的提示音。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奔波后的疲惫,但也带着属于这个世界的,真实而鲜活的烟火气。
他们行色匆匆,与梁辰四人擦肩而过,没有人会注意到,这四个沉默的年轻人,与周围的环境显得多么格格不入。
高强、陈东和戚月都明白了梁辰的用意。
在这里,他们能最直观地感受到,自己脚下这份安宁的重量。
梁辰没有带他们去任何僻静的角落。
他就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旁,背对着轨道内疾驰而过的列车,目光依次扫过三位队友的脸。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和一种被真相反复冲刷后的沉重。
“我昨天说的,只是一个大概。”
梁辰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刀,轻易地剖开了周围嘈杂的噪音,清晰地传进每一个队友的耳朵里。
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语调,开始进行更详细的叙述。
他讲了那个被物理和信息双重屏蔽的防空洞,讲了王远和他带领的“现实稳定部”。
他仔细描述了那些战士们身上穿着的制式黑色作战服,描述了他们手中那些格式化的“遗物”,那些曾经在幽灵地铁中,给他们带来无尽恐惧的诡异道具,如今却成了守护现实的武器。
他讲了那道永不闭合的空间裂隙,讲了那些战士们如何组成防线,如何沉默地战斗,又如何悄无声息地倒下。
他讲了王远身上那些狰狞的新旧伤疤,讲了他那双在硝烟和血污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
梁辰的叙述,没有夹杂任何个人的情绪,像是在转述一段与己无关的,冰冷的历史。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沉重的子弹,精准地击碎了高强、陈东和戚月内心最后的一丝平静。
高强脸上勉强挤出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他仿佛能透过眼前这些无忧无虑的乘客,看到地下深处,那些与自己同样有血有肉的战士,正在用生命阻挡着足以吞噬整个世界的恐怖洪流。
陈东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骨节捏得咯咯作响。
他想起了自己千方百计想要守护的家人,那份温暖,原来是建立在另一群人的牺牲之上。
戚月原本温柔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她看着那些嬉笑打闹的学生,看着那些搀扶着彼此的老人,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哀和刺痛,攫住了她的心脏。
周围的世界越是喧闹,他们四人所在的这片小空间,就越是死寂。
一道无形的墙,将他们与那些对此一无所知的普通人,彻底隔绝开来。
他们是窥见了帷幕之后真相的“清醒者”。
而清醒,往往伴随着最极致的痛苦。
“我们以为自己走到了终点,但其实,我们只是走到了另一条路的起点。”
梁辰看着自己的队友们,缓缓地说出了那句在心中酝酿了一夜的话。
他终于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所以,我们脚下的这份安宁,是他们用生命换来的。‘引路人’给了我们选择的权利,而他们,放弃了。”
他不再说话。
他将最终的审判权,交给了自己的队友。
去,或者留。
继续享受这份用他人生命换来的虚假和平,还是重新扛起那份本不该只由一部分人承担的责任。
这个问题,没有对错,只有选择。
一辆地铁呼啸着进站,强劲的气流吹乱了他们的头发和衣角。
车门打开,一群人涌出,又一群人涌入。
章末,镜头聚焦于高强那双瞬间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死死地盯着那些无忧无虑上下车的乘客,看着他们脸上或疲惫,或期待,或平淡的表情。
他内心的堤坝,那道由“回归正常生活”的渴望所筑起的堤坝,在这一刻,即将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