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的引擎在夜色中发出低沉的咆哮,如同蛰伏的猛兽。陈天雄握着方向盘的手稳如磐石,眼神锐利地穿透黑暗,车灯劈开浓密的夜色,照亮前方狭窄崎岖的山路。车子已经驶入城北区地界。
北羽山脚下的道路越来越窄,路面坑坑洼洼,布满了碎石和积雪,车子行驶在上面,发出“哐当哐当”的颠簸声。周围的建筑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空旷的荒地和一望无际的树林,寒风呼啸着穿过树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女人的哭泣,听得人头皮发麻。这里人烟稀少,除了偶尔有几辆拉货的大货车驶过,扬起漫天尘土,再也看不到其他车辆和行人的踪迹,透着一股荒凉而阴森的气息。
“叮铃铃——”
陈瞬的手机突然响起,打破了车厢内的沉默。他连忙接起电话,声音带着一丝急切:“老季,我们到北羽山脚下了!”
“行!我也刚到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季无常急促的声音,背景里夹杂着风声,“你们在山脚下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
陈天雄点了点头,缓缓踩下刹车,将车子停在路边一处隐蔽的拐角,然后熄灭了车灯。瞬间,无边的黑暗笼罩下来,只有远处货车驶过的灯光偶尔短暂照亮车厢。他摇下车窗,凛冽的寒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山林特有的草木清香和冰雪的寒气。陈天雄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两根烟,递给副驾驶的季振涛一根,自己点燃一根,打火机的火苗在黑暗中跳跃了一下,映亮了他冷峻的脸庞。
季振涛也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圈在寒风中瞬间消散。后排的陈瞬和郭强并肩坐着,两人都没有说话,车厢里只剩下陈天雄和季振涛抽烟的“滋滋”声,以及窗外呼啸的风声,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郭强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不自觉地抠着裤腿,眼神里满是担忧;陈瞬则眉头紧锁,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树林,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季无常电话里的那句话——“疯子杀人了”,心脏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沉甸甸的。
大约五分钟后,两道人影从山上缓缓走了下来。走在前面的是季无常,他跑得气喘吁吁,额头上布满了汗水,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跟在他身后的是李华锋,他的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毫无血色,眼神空洞而涣散,脚步虚浮,像是随时都会倒下,身上的衣服沾满了泥土和草屑,看起来狼狈不堪。
“上车!”陈天雄对着两人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季无常扶着李华锋,快步走到车边,拉开后门,将李华锋推了进去,自己也跟着坐了上来。陈天雄立刻踩下油门,车子再次启动,沿着山脚下的一条小路,朝着树林深处驶去。这条小路更加狭窄,两侧的树枝时不时刮擦着车身,发出“嗤啦嗤啦”的声响。车子行驶了大约十分钟后,陈天雄将车停在了一片茂密的树林里,再次熄灭了车灯,彻底隐匿在黑暗中。
车厢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六个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黑暗中,每个人的轮廓都变得模糊不清,只能感受到彼此沉重的气息。过了足足五六秒,陈天雄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没有回头,依旧看着前方漆黑的道路,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压迫感:“小锋,怎么回事?跟我们说清楚。”
李华锋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像是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陈叔……我……我没想过要杀他……真的……”他的声音哽咽着,带着哭腔,“我当时只想着给蓝狮报仇,只想在他脸上划两刀,让他付出代价,没想到……没想到会这样……”
“别着急,慢慢说。”陈天雄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有我和你季叔在,天塌不下来。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跟我们说清楚,一点细节都不要漏掉。”
季振涛也转过头,语气诚恳地说道:“是啊,小锋,把事情说清楚。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会想办法帮你解决,不用怕。”
李华锋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缓缓开口,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当时我从学校出来,打算想去奶茶店后面的玉米地看看。之前我们安排了十几个小弟在那里守着,我想着去看看情况,碰碰运气,说不定能逮到郭明天和刘富城那两个混蛋。”
他顿了顿,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我到玉米地门口的时候,守在那里的小弟说一直没什么动静,郭明天和刘富城也没出现。我本来都打算走了,结果就在这时,玉米地深处突然冒起了火光,还伴随着浓烟,看起来像是有人在放火。”
“放火?”郭强忍不住插话,“他俩放火烧玉米地干嘛?”
“我当时也不知道,只想着可能是他俩搞的鬼。”李华锋摇了摇头,说道,“我怕火势蔓延,也怕他俩趁乱逃跑,就带了五六个小弟冲进玉米地,想去看看情况,顺便灭火。结果没想到,这根本就是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说到这里,李华锋的声音变得激动起来,语气中带着一丝懊恼:“我们刚冲进玉米地没多远,就发现那火是他们故意放的,只烧了一小片玉米杆,根本没什么大碍。我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想赶紧退出去,结果已经晚了!郭明天和刘富城早就趁着我们冲进玉米地的时候,偷偷绕到了出口,想要逃跑!”
“出口不是还有四五个小弟守着吗?”陈瞬皱着眉头问道。
“是啊,但他们两个人手上都拿着刀,下手又狠又快,那几个小弟根本挡不住!”李华锋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我听到出口传来打斗声,就赶紧带着玉米地里的小弟往回跑。等我们跑回去的时候,那几个小弟已经被他俩砍伤了,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郭明天和刘富城正准备趁机逃跑!”
陈瞬从旁边的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李华锋:“喝口水,慢慢说。”
李华锋接过矿泉水,猛灌了几口,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流下,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他继续说道:“我当时看到小弟们被砍伤,又想到蓝狮被他们捅得那么惨,心里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我冲上去,就跟郭明天打在了一起!刘富城想上来帮忙,被其他小弟拦住了。郭明天的刀很快,我跟他打了几个回合,都没能占到上风。后来,在打斗的过程中,我瞅准一个机会,一把抓住了他握刀的手腕,用力一拧,把他的刀抢了过来!”
李华锋的手不自觉地比划着当时的动作,眼神里闪过一丝后怕:“我抢过刀之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也尝尝被刀划的滋味!我举起刀,朝着他的胸口划去,想在他胸口留下一道疤,结果没想到……没想到他自己先被吓到了,脚下一滑,踩到了地上的一个破碎玻璃瓶!”
李华锋的声音带着强烈的颤抖:“他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身体猛地向前倾斜!我当时刀已经挥出去了,根本收不回来!本来是想划他胸口的,结果因为他身体倾斜,那把短刀……那把短刀直接插进了他的喉咙里!”
说到这里,李华锋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腥的瞬间:“我当时都懵了!就看着他倒在地上,喉咙里喷着血,染红了一大片地面,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我,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说不出话来……没过多久,他就不动了……”
车厢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有李华锋粗重的喘息声和压抑的哭声。陈天雄和季振涛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这件事情,远比他们想象的要严重。
“再后来呢?”季振涛打破了沉默,语气严肃地问道。
“当时所有人都吓坏了,小弟们都愣在原地,没人敢说话。”李华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继续说道,“刘富城看到郭明天死了,吓得魂飞魄散,一边喊着‘杀人了’,一边拼命地朝着远处跑去。我当时也慌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着赶紧跑,就脱下了身上沾着血的外套,扔在了原地,然后也跟着跑了出来。我跑到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把我送到城北区郊区,然后就跑到北羽山来了。”
“你的手机呢?”陈天雄问道。
“我刚打完出租车,给老季打了个电话,把事情跟他说了一遍,就把手机扔进路边的下水道了。”李华锋说道,“我怕警察通过手机定位找到我。”
季无常点了点头,说道:“我接到疯子的电话后,就从宿舍跑了出来,赶到玉米地那边。我到的时候,警察已经到了,周围拉着警戒线,围观的人还不多,我偷偷在旁边看了一眼,刚好看到警察给郭明天盖上了白布。”
陈瞬看着陈天雄,语气焦急地问道:“爸,现在怎么办?”
陈天雄掐灭了手中的烟蒂,扔出窗外,然后双手放在方向盘上,手指轻轻敲击着,陷入了沉思。车厢里的气氛再次变得压抑起来,每个人都在等待着他的决定。过了大约一分钟,陈天雄抬起头,眼神坚定地说道:“振涛,待会儿你去一趟洪泽宇那里。城南区毕竟是他的地盘,警察和政府部门那边,他都有关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出多少钱,就算是欠他洪泽宇一个人情,也要让他帮忙把这件事情压下来,不能让警察把矛头指向小锋。”
“我知道。”季振涛点了点头,语气凝重地说道,“不过我听说,城南区刚换了一个新的区委书记,据说就是上面派来专门治理城南区治安问题的,手段很严,凡事都讲规矩,不好打交道。洪泽宇虽然在城南区势力大,但这次面对的是杀人案,而且还涉及到新书记,恐怕……恐怕没那么容易压下来。”
陈天雄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当然知道新书记的事情。这也是他最担心的地方,一旦事情闹大,引起了新书记的注意,就算是洪泽宇,也未必能一手遮天。
“陈叔,季叔……”李华锋看着两人,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我……我不会要坐牢吧?”
他的眼泪涌了出来,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衣服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他才十七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杀人”、“坐牢”这些词联系在一起。一想到冰冷的监狱,漫长的刑期,他就感到一阵绝望,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了。
陈天雄转过头,语气沉重地说道:“小锋,你这情况,从法律上来说,属于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虽然你还未满十八周岁,属于未成年人,法律会从轻处罚,但最低也要判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如果事情压不下来,警察查到了你头上,坐牢是难免的。”
“不……不要……”李华锋摇着头,他抓住陈天雄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嘶哑地说道:“叔,我不想坐牢!我真的不想坐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