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安某安全屋内,临时调查指挥中心。墙上挂满了庆功宴现场的照片、座位图、人员关系网。陈锋、李明哲、马尧、苏慧围坐在会议桌旁,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疲惫与焦虑。
“医院那边最新消息,龙队情况稳定,但神经毒素的影响还需要进一步评估。”苏慧放下电话,“医生说,即使康复,也可能留下后遗症——反应速度下降,短期记忆受损。”
马尧一拳砸在桌上:“妈的,要是让我知道是谁……”
“冷静。”陈锋沉声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证据。那个服务员交代的情况核实了吗?”
李明哲推了推眼镜:“核实了。他儿子的确患病,医疗费用高昂。银行流水显示,三天前他的账户收到五万元现金存款,来源不明。但他描述的接头人——灰色夹克、棒球帽、口罩——太普通,监控拍到的画面也很模糊,无法进行面部识别。”
“酒店内部人员排查呢?”苏慧问。
“进行了两轮,暂时没有发现明显可疑人员。”李明哲调出数据,“但有个细节:宴会当天,酒店安保系统的日志显示,晚上七点三十五分,也就是龙队中毒前大约二十分钟,宴会厅区域的三个监控摄像头有三十秒的信号中断。”
“中断原因?”
“系统记录是‘例行自检’,但根据技术分析,更像是人为干扰。”李明哲放大时间轴,“这三个摄像头正好覆盖主桌区域。巧合的是,中断结束后,那个可疑服务员就出现在了画面中。”
会议室门被敲响。一名国安人员带着周雨薇进来。
“陈教官,李教官,马教官,苏教官。”周雨薇敬礼,表情严肃,“我想申请参与调查。”
四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陈锋示意她坐下:“说说理由。”
“我在情报分析班学习了一个月,主修观察技巧和逻辑推理。”周雨薇坐下,腰背挺直,“宴会上我注意到了那个服务员,说明我的观察能力合格。而且,作为目击者,我对现场的细节记忆可能比监控更准确。”
苏慧看向陈锋:“可以考虑。雨薇的观察力确实出色,上次她提供的服务员描述很精准。”
陈锋思考片刻:“好,你可以留下。但记住,这里的一切都是机密,不得外传。”
“明白!”
李明哲将监控画面调到周雨薇描述的时间段:“周雨薇,你说你看到服务员倒酒后就站在旁边观察。具体站了多久?什么姿势?”
周雨薇仔细观看屏幕:“大约十五秒。他左手托着托盘,右手自然下垂,身体微微侧向陆主任的方向。他的视线……不是看着陆主任喝酒,而是看着陆主任的酒杯。”
“你怎么确定?”
“因为他的头部角度。”周雨薇站起来,走到屏幕前,“看,他的脸是朝下的,正常服务员倒完酒应该抬头看客人是否还有需求,或者转身离开。但他低着头,目光的延伸线正好指向酒杯。”
她拿起一支笔模拟:“如果他的目光是看陆主任,头部应该抬起大约十五度。但实际画面中,他的下巴几乎贴着胸口,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桌面。”
李明哲放大画面,测量角度:“她说得对。这不符合服务员的标准行为。”
“还有,”周雨薇继续,“他离开时的步伐。正常服务员在宴会厅里走路是轻盈快速的,但他走得很稳,步伐均匀,像是……受过训练。”
马尧皱眉:“你还能看出步伐?”
“我在警校学过步态分析。”周雨薇说,“不同职业、不同训练背景的人,走路姿势有细微差别。这个服务员的步伐跨度、摆臂幅度、身体重心移动,都更像军人或警察,而不是酒店服务员。”
陈锋眼中闪过赞赏:“继续。”
“另外,他虎口的疤痕。”周雨薇调出另一段视频,“虽然画面模糊,但能看出疤痕形状。陆主任说冰刃虎口也有疤,我可以看看冰刃的照片吗?”
李明哲调出国安档案中冰刃的照片。右手虎口特写——一个十字形的浅色疤痕。
“不一样。”周雨薇立刻说,“服务员的疤痕是斜向的,长度约两厘米,形状不规则。冰刃的疤痕是标准十字形,更像是……手术疤痕或者故意的标记。”
“所以可能不是同一个人?”苏慧问。
“疤痕形状不同,但位置相同。”周雨薇分析,“有两种可能:一是巧合,两个不同的人虎口都有疤;二是有人故意模仿,但模仿得不完全准确。”
她转向李明哲:“李教官,能调出酒店所有员工的档案吗?特别是手部有可见特征的人员。”
“已经在做了。”李明哲操作电脑,“酒店共有员工二百三十七人,其中宴会厅服务人员四十六人。初步筛查显示,没有人手部有明显疤痕。”
“那么那个服务员就不是酒店正式员工。”周雨薇得出结论,“他是冒充的。”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陈锋缓缓开口:“如果是冒充的,他是怎么混进来的?酒店有严格的身份核查,宴会这种高级别活动,所有服务人员都要经过背景审查。”
“有两种可能。”周雨薇说,“一是酒店内部有接应,帮他伪造了身份;二是他顶替了某个真正的服务员。我建议核查宴会当天所有服务员的活动轨迹,看看有没有人的时间线对不上。”
李明哲已经开始操作:“这个工作量很大,需要时间。”
“我来帮忙。”周雨薇主动说,“我学过快速信息筛选和比对。”
苏慧看向陈锋:“让她试试吧。多一个人手,进度能快些。”
陈锋点头:“好。雨薇,你配合李教官。但记住,有任何发现,先汇报,不要擅自行动。”
“明白!”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周雨薇和李明哲埋头在电脑前。他们调取了酒店员工通道、更衣室、休息区的所有监控,比对每个服务员的面孔和行动轨迹。
“这个人。”周雨薇指着屏幕上一个年轻服务员,“编号037,张伟。宴会开始前两小时进入更衣室,但监控显示,他换了衣服后没有直接去宴会厅,而是去了地下室仓库,十分钟后才出来。”
“去仓库做什么?”
“正常情况,服务员换完衣服应该直接去宴会厅做准备。”周雨薇调出仓库区域的监控,“但仓库的监控……被挡住了。”
画面显示,仓库门口的摄像头被一件挂在墙上的工作服挡住了大部分视野,只能看到下半身。
“巧合?”
“太巧了。”周雨薇摇头,“工作服挂的高度和角度,正好挡住人脸。而且,看时间戳,这衣服是在张伟进入仓库前三分钟挂上去的。”
李明哲放大画面:“挂衣服的人……也是服务员打扮,但背对摄像头,看不到脸。”
“查这个人的轨迹。”
他们回溯监控,发现这个人在挂衣服前,从员工休息室出来,手里拿着一件工作服。但休息室到仓库的路上有三个摄像头,这个人每次都巧妙地避开了正面拍摄。
“专业。”李明哲评价,“他知道摄像头的位置。”
周雨薇继续追踪:“张伟从仓库出来后,直接去了宴会厅。但你们看他的走路姿势——和之前不一样了。”
她并列播放两段视频:“进入仓库前,张伟走路有点外八字,肩膀左右晃动较大。从仓库出来后,步伐变稳了,肩膀基本不动。像是……换了个人。”
“易容?”苏慧凑过来看。
“或者就是换了人。”周雨薇说,“张伟进入仓库,另一个人穿着他的衣服出来。仓库里没有监控,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锋走过来:“能找到真正的张伟吗?”
“已经联系酒店了。”李明哲说,“张伟今天休假,电话关机。酒店提供的住址,辖区派出所正在派人去查看。”
马尧看了看时间:“现在凌晨四点。如果张伟真的被顶替,那他现在可能……”
他没说完,但大家都明白意思。
“还有一个问题。”周雨薇调出宴会厅的座位图,“那个假服务员倒完酒后,去了哪里?”
他们追踪监控,发现假服务员在离开主桌后,没有像其他服务员那样继续服务,而是直接走向宴会厅侧门,消失在了监控死角。
“侧门外是什么区域?”
“员工通道,连接厨房和储物间。”李明哲调出建筑平面图,“那里有三个出口:一个通往地下停车场,一个通往酒店后巷,一个通往货运电梯。”
“查所有出口的监控。”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三个出口的监控在同一时间段都出现了问题——停车场摄像头被一辆突然启动的汽车大灯直射,画面过曝;后巷摄像头角度被调整,只拍到墙壁;货运电梯的监控记录丢失了三分钟。
“完美逃脱。”马尧咬牙,“这绝不是临时起意,是精心策划的。”
周雨薇突然说:“等等。既然计划这么周密,为什么会留下虎口疤痕这个明显特征?”
众人一愣。
“你的意思是……”苏慧若有所思。
“有两种解释。”周雨薇站起来,在白板上写下,“一,这是无法避免的生理特征,他试图掩盖但失败了;二,这是故意留下的,为了误导我们。”
“如果是故意误导,目的是什么?”
“让我们联想到冰刃,联想到北极星。”周雨薇分析,“如果调查方向被引向北极星残余势力,那么真正的幕后黑手就可能隐藏在其他地方。”
陈锋眼神锐利:“比如内部利益冲突?”
周雨薇谨慎地说:“我只是提出可能性。陆主任的庆功宴是高级别活动,安保严格。能如此精准地投毒、逃脱,必然有内部信息和支持。无论是北极星残余还是其他势力,都需要内应。”
就在这时,李明哲的电话响了。他接听后,脸色变得凝重。
“派出所找到张伟了。”他放下电话,“在他的出租屋。人还活着,但被注射了镇静剂,昏迷不醒。屋里发现了服务员的制服,还有……一套易容用具。”
“易容用具?”
“硅胶面具、化妆材料、假发。”李明哲说,“技术很专业,能让一个人看起来像另一个人,只要身材相似。”
周雨薇立刻想到什么:“查张伟的身材数据!和监控中那个假服务员对比!”
李明哲调出酒店员工的体检档案:“张伟,身高一米七六,体重六十八公斤,肩宽四十二厘米。”
再比对监控画面中假服务员的数据——几乎完全吻合。
“所以凶手提前绑架了张伟,用他的身份混入宴会。”陈锋总结,“宴会结束后,再回到张伟的住处,给他注射镇静剂,制造他一直在家的假象。如果不是我们查得细,可能就错过了。”
“但为什么留张伟活口?”马尧问,“灭口不是更安全?”
“灭口会引起警方深度调查。”周雨薇分析,“留活口,但让他昏迷,看起来像是生病或意外,更不容易引人怀疑。而且,如果张伟醒来,他什么都不知道,也提供不了线索。”
苏慧看向周雨薇,眼中有了新的认识:“雨薇,你的分析能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强。”
周雨薇微微低头:“我只是运用了课堂上学的东西。”
陈锋做出决定:“现在有两条线索:一是追查易容用具的来源,这种专业材料有特定购买渠道;二是查内部信息泄露,谁有可能知道宴会安保细节、座位安排、陆主任的饮食习惯?”
“饮食习惯?”马尧问。
“毒是下在酒里的。”陈锋说,“凶手知道陆主任会喝酒,而且知道他会喝那杯酒。如果是北极星的人,他们可能通过长期观察知道陆主任在特定场合会饮酒。但如果是内部人员,可能更清楚陆主任的近期状况——比如他受伤服药,医生建议忌酒,但在庆功宴这种场合可能破例。”
周雨薇举手:“我有个想法。”
“说。”
“凶手可能准备了两种方案。”她说,“如果陆主任不喝酒,可能下在食物或饮料里。但酒是最容易下毒且最不容易被察觉的,因为酒本身有味道。所以凶手可能提前知道陆主任会破例饮酒,或者……刺激他饮酒。”
“刺激?”
“比如频繁敬酒。”周雨薇看着宴会流程表,“看,赵将军敬酒后,陆主任已经喝了一杯。接着是媒体记者敬酒,然后是合作单位代表……如果有人在其中推波助澜,让敬酒的人更多,陆主任就可能喝下第二杯、第三杯。”
陈锋回想宴会场景:“确实,那晚敬酒的人特别多。我当时也觉得奇怪,但以为是大家热情。”
“查那些敬酒的人。”马尧说,“特别是第二个敬酒的那个记者,还有后来一波波过来的人。”
“已经在查了。”李明哲说,“《军事科技》杂志的那个记者背景干净,工作五年,无不良记录。其他敬酒的人员也初步排查过,暂时没有发现异常。”
周雨薇想了想:“也许问题不在敬酒的人,而在安排敬酒顺序的人。宴会的流程是谁定的?座位安排是谁做的?哪些人应该去主桌敬酒,有没有名单?”
这个问题点醒了所有人。宴会流程和座位安排,通常是主办方——也就是训练中心——的某个部门负责的。
苏慧脸色变了:“宴会筹备是训练中心行政办公室负责的。负责人是……王副主任。”
王副主任,王志强,五十二岁,原某军区后勤干部,三个月前调任训练中心副主任,分管行政和后勤。
“他和龙队有过节吗?”马尧问。
“工作上没有。”陈锋回忆,“但王副主任对训练中心的某些做法有不同意见。他倾向于传统训练模式,对陆主任提出的跨领域训练、高科技应用不太认同。不过这只是工作分歧,不至于……”
他没说下去。但在场的人都明白,有时候工作分歧可能演变成更严重的冲突。
“查王志强。”陈锋沉声道,“但要谨慎。没有确凿证据前,不能打草惊蛇。”
周雨薇突然说:“陈教官,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
“我想去医院看看陆主任。”周雨薇说,“有些细节,可能只有他本人才能提供。而且……我学过微表情分析和问话技巧,也许能帮助他回忆更多。”
苏慧看向陈锋:“可以让雨薇试试。她是学员,不太会引起注意。而且女性身份,可能让陆主任更放松。”
陈锋思考后同意:“好。苏慧,你带雨薇去医院。注意安全,医院可能有监控或眼线。”
“明白。”
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苏慧和周雨薇乘车前往医院。路上,周雨薇一直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紧张吗?”苏慧问。
“有点。”周雨薇坦白,“陆主任是我的偶像。没想到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是在这种情况下。”
“你的表现已经超过很多资深人员了。”苏慧鼓励道,“保持这种状态,但也要记住,调查工作很危险,要时刻警惕。”
“我明白。”
到达医院,重症监护区依然戒备森严。两人经过层层检查,终于进入病房。
陆晓龙醒着,脸色比昨天好了一些,但还是很虚弱。看到苏慧和周雨薇,他微微点头。
“龙队,这是周雨薇,训练中心情报分析班的学员。”苏慧介绍,“宴会上她注意到了那个可疑服务员,提供了关键线索。今天她协助调查,又发现了新情况。”
陆晓龙看向周雨薇,眼神中带着询问。
周雨薇走近,保持适当的距离:“陆主任,我是周雨薇。有几个细节想向您确认,这对我复盘现场很重要。”
陆晓龙轻轻点头。
“第一个问题:您喝第二杯酒时,有没有注意到倒酒的服务员的手?特别是虎口部位。”
陆晓龙闭上眼睛回忆,然后摇头。
“第二个问题:那杯酒的味道,除了苦,还有什么异常?比如气味、颜色、口感?”
陆晓龙思考片刻,用手指在床单上缓慢写字:“颜色……正常……气味……有点甜……苦在回味……”
“甜味?”周雨薇记下,“氰化物本身是无色无味的,但如果是氰化物盐类,可能略带甜味。不过一般人尝不出来,除非剂量很大或者特别敏感。”
她继续问:“第三个问题:您喝酒前后,有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比如头晕、恶心、视线模糊?”
陆晓龙写:“喝酒前……有点累……以为……是工作累……喝酒后……很快头晕……”
“很快是多久?”
“几分钟……”
周雨薇转向苏慧:“一般氰化物中毒发作时间是几分钟到几十分钟,取决于剂量和个体差异。陆主任在喝酒后几分钟就感到头晕,说明剂量很大,或者……酒里还有其他加速吸收的物质。”
陆晓龙突然抬手,示意要写字。周雨薇递上写字板。
他慢慢写下:“第二个……敬酒的……记者……身上……有味道……”
“什么味道?”
“消毒水……或者……医院……”
周雨薇和苏慧对视一眼。记者身上有消毒水味?
“还有吗?”周雨薇问。
陆晓龙继续写:“他的手……很干净……指甲……修剪整齐……不像……记者……”
记者行业,特别是跑现场的记者,手通常不会特别干净,指甲也可能不够整洁。这是一个细微但重要的观察。
“您还记得他的长相吗?”周雨薇问。
陆晓龙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然后写:“普通……戴眼镜……但……镜片……没有反光……”
没有反光?周雨薇立刻想到:“可能是平光镜,伪装用的。”
陆晓龙点头,又写:“他提问……专业……但紧张……”
“紧张?”
“手指……捏着酒杯……很紧……指节发白……”
这是一个人在紧张或用力时的下意识动作。
周雨薇快速记录下所有信息,然后说:“陆主任,谢谢您。这些信息很有用。请您好好休息,我们一定会找出真相。”
陆晓龙看着她,眼神中闪过一丝欣慰,轻轻点头。
离开病房后,周雨薇对苏慧说:“苏教官,我需要那个记者的所有资料,特别是他最近的活动轨迹。陆主任的描述让我怀疑,那个人可能不是真记者。”
“你是说……”
“可能和那个服务员一样,是冒充的。”周雨薇分析,“专业但紧张,伪装特征,身上有消毒水味——这更像医疗或实验室人员,或者是……擅长处理毒物的人。”
两人快步走向医院出口。清晨的阳光照进走廊,但周雨薇心中清楚,光明之下,阴影依然深重。
她的挺身而出,只是开始。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
而她,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