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踏出的那一步,湖面没有再颤。
刚才那句“漏洞修复,现在开始”像是戳破了某种平衡,黑影退回去之后,整片水域反而安静得不像话。连水下那种闷响都停了,仿佛刚才那个庞然大物只是错觉。
寒星站在我身后半步,呼吸压得很低,但我知道她没放松。她肩膀绷着,手还握在戟柄上,指节微微泛白——这丫头每次紧张都爱死死攥住武器,跟上次在冥河渡口被鬼差追着跑时一模一样。
“别愣着。”我往前走,“它不动,不代表我们能歇。”
她小声嘀咕:“主人你刚才说要当诱饵,结果最后也没人扑你……是不是它们换策略了?”
“不是换策略。”我扇子轻点水面,“是换了规则。”
琉璃镜里看得清楚,脚下这片湖根本没那么简单。原本以为是怨念凝成的杀阵,现在才发现,它是活的——像一张铺开的网,每根丝线都在缓慢蠕动,等着猎物自己缠上来。
更麻烦的是,寒星身上的血契还在发热。那纹路从锁骨往下延伸,像烧红的铁丝埋进皮肉,哪怕她闭气封脉,也挡不住一丝丝灵力外泄。这些泄露的气息正一点点勾动湖底的东西。
“你再忍三息。”我说,“等我把‘网眼’剪了。”
她嗯了一声,咬牙站定。
我闭眼,脑子里翻起那本《天命漏洞手册》。三千年来背烂的《道德经》注疏,谁懂里面全是文言冷笑话和天地bug批注?比如现在要用的这一条——
“彼岸花开时,鬼差打哈欠。”
不是真有花,也不是真有鬼差,而是三界运转中存在一个短暂的“监管真空期”。每隔一段时间,因果链条会出现0.7秒的盲区,就像系统自动巡检时打了个盹。
掐准这个时间点,就能穿过任何高阶禁制。
我睁开眼,袖中残页微燃,幽蓝火焰浮空而起。火光映入湖底,淤泥翻涌,一座青铜小匣缓缓升起。匣面刻着“天命”二字,裂痕里透出金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着要出来。
“找到了。”我冷笑。
折扇一挑,匣盖弹开。一片泛黄的卷轴碎片飘了出来,边缘流淌着金色纹路,像是活的一样扭动了一下,才安分地悬在半空。
我伸手取下。
就在指尖触到碎片的瞬间,星盘突然震动,篆文乱闪,蹦出一行弹幕:
【天命卷碎片收集中】
我瞥了一眼,嗤笑:“破铜烂铁,现在才反应过来?”
寒星松了口气:“总算拿到手了……咱们赶紧撤吧?”
我没答,反而盯着湖心方向。
太顺利了。
这种级别的东西,怎么可能让我随随便便捡走?天道就算再懒,也不会放任“天命卷”被人拿捏在手里。
果然,下一秒,风起了。
不是普通的风。
是从地底钻出来的黑风,呈螺旋状往上卷,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风里夹着无数细碎符咒,像程序代码一样飞速流转,直冲我胸口而来——目标明确,就是要夺回碎片。
“哟。”我合上折扇,抵在唇边轻敲两下,“还挺懂技术。”
这风不是自然生成,是有人用规则拼凑出来的“反漏洞程序”,模仿我常用的逻辑去拦截我。说白了,就是抄我的作业还想反过来锁我账号。
可惜,抄得不太走心。
我故意松了口气,让神识微微外散,装作一时松懈。那股黑风立刻加速,符咒凝聚成爪形,眼看就要扑到胸前。
就在它即将触碰到碎片的刹那,我折扇猛然敲向第三格扇骨——那里刻着一句批注:“大成若缺,其用不弊。”
现实规则轻轻一晃。
风中的符咒突然卡住,前后矛盾,自相残杀。有的往前冲,有的往后退,还有的直接炸开,化作灰烬洒落湖面。
黑风溃散。
我抬手掸了掸衣袖,像是拍掉一点灰尘。
“不过是天道的小手段。”我冷笑,“连缓存都没清干净就敢上线运行?”
寒星瞪大眼:“就这么……没了?”
“暂时。”我看向湖外那片迷雾,“但它已经知道我们来了。”
她咽了口唾沫:“那接下来是不是会有更大的麻烦?”
“肯定有。”我将碎片收进袖中,“不过没关系,它越急,漏洞越多。”
她咧嘴一笑:“主人你是专门来给三界修bug的吧?”
“我不是修理工。”我迈步向前,“我是那个能让系统蓝屏的人。”
我们踏上湖边最后一块枯石,脚底传来细微的震感。前方雾气浓重,隐约能看到一条狭窄小径蜿蜒深入,两侧立着残破石柱,柱身上刻着模糊字迹,像是某种古老律令。
寒星忽然拉住我袖角:“主人,等等。”
“怎么?”
她指着自己锁骨下的契约纹路:“它又热了,比刚才还烫。”
我皱眉低头。
那纹路不仅发烫,还在缓慢移动,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血脉往心脏爬。
不对劲。
这不是单纯的反噬,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标记了。
我抬手按住她手腕,异瞳微闪。琉璃镜视野中,一道极淡的黑线正从她皮肤下游走,源头指向湖心——那地方,正是刚才青铜匣升起的位置。
“糟了。”我沉声,“碎片上有追踪咒。”
寒星脸色一变:“那你还不扔了它?”
“不能扔。”我收紧袖口,“它已经是‘已激活状态’,丢出去反而会引爆连锁反应,把整个魔域的守卫机制都引过来。”
她急了:“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它一直跟着我们吧?”
“不。”我眯眼看向雾中路径,“我们可以把它……转嫁出去。”
她一愣:“啥意思?”
“意思就是。”我往前走,“找个替罪羊。”
她快步跟上:“可这儿除了咱俩,连个鬼影都没有啊。”
“不一定。”我抬起折扇,指向远处一根断裂的石柱,“你看那柱子底下,是不是躺着个东西?”
她顺眼看去,揉了揉眼:“好像是……一块破布?还是张皮?”
“过去看看。”我说,“说不定是个现成的容器。”
我们走近那根石柱,果真发现地上蜷着一团灰褐色的东西,像是兽皮又像旧袍,表面布满裂痕,但摸上去有种诡异的韧性。
寒星蹲下想碰,我拦住她:“别用手。”
她缩回手:“这玩意儿有问题?”
“有问题的不是它。”我从袖中取出一片指甲盖大小的残页碎片,轻轻放在那团东西上,“是有东西一直用它当壳。”
残页刚落,那团灰皮猛地抽搐了一下,像是被电流击中。
紧接着,一股黑气从皮下窜出,直扑我面门!
我早有准备,折扇一展,扇骨划过空中,正好卡住那道黑气的“咽喉”。
“想跑?”我冷笑,“你寄生在这儿多久了,专等路过修士吸取灵力?”
黑气剧烈挣扎,发出嘶哑低吼:“放开我!我不属于这里!我是被放逐的执律使残魂!”
“哦?”我挑眉,“那你倒是挺倒霉,撞上我这个专治各种不服的。”
寒星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主人,这玩意儿还能说话?”
“能说话的多了。”我把扇子往前一送,“比如你现在,再不说实话,我就把你塞进冥河老怪的茶壶里泡三天。”
黑气颤抖了一下:“我说!我说!那碎片上的咒印……是‘归墟引’,只要带着它走,就会不断吸引魔域深处的清理者!你们逃不掉的!”
我笑了:“逃?谁说我们要逃了?”
扇子猛然合拢,咔的一声,黑气当场炸散。
那团灰皮也瞬间化为飞灰,只剩下一缕青烟袅袅上升。
我转身:“走。”
寒星赶紧跟上:“主人,你刚才是不是把它……杀了?”
“没杀。”我摇扇,“是格式化了。”
她一脸懵:“啥叫格式化?”
“就是让它忘了自己是谁。”我淡淡道,“有时候,最狠的惩罚不是死,是彻底消失。”
我们踏入雾中。
小径两侧的石柱越来越多,排列方式却越来越乱,有些甚至倒插在地上,像是被人强行扭曲过规则。
寒星忽然低声问:“主人,你说这‘天命卷’到底写了啥?为啥天道这么怕它被拿走?”
我没回答。
因为袖中的碎片,正在发烫。
而且,它烫的方式很奇怪——不是均匀发热,而是按照某种节奏,一下,一下,像心跳。
或者,像在传递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