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手无力的滑落,王权的身体也猛地向后仰去,整个人重重的倒在了地上,那双充血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脚下倒着的空酒瓶,整个人不敢置信的睁着眼睛,失去了呼吸。
李凤花的手在抖,却死死握着刀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眼底的怒火几乎要烧穿眼眶,混杂着浓稠的绝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依不舍。她看着王权倒下去的身影,看着他最后望向自己的、充满不舍和依恋的眼神,突然觉得心里空了一大块。
张颂文坐在地上,浑身冰凉,他看着母亲后背紧绷的线条,看着她鬓角汗湿的碎发,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一句“妈”都喊不出来。
他慌乱的把衣服整理好,脖颈处的吻痕还在发烫,那是哥哥昨晚留下的,此刻却像是烙铁,烫得他浑身发颤,妈妈她都看到了!
李凤花的眼前依稀还是王权的面容,从年少到中年那么多个岁月里,王权哥都陪伴在她的身边,自从丈夫去世后,失去了支柱的李凤花只有王权陪着,多少个嘲笑自己是寡妇,是克夫命的人都被王权明里暗里的收拾了,可是就这样一个陪伴了自己大半岁月的人,如今却死在了自己的手里!
她杀了唯一一个深爱自己的人!
这个念头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精神紧绷的李婶,刀锋“当啷”一声砸在青石板地上,溅起细碎的火星。
李凤花踉跄着后退半步,脚跟磕到王权摊开的腿,她下意识低头,正对上男人瞳孔里凝固的、未散尽的温柔,那是被自己捅了一刀还对自己说“别哭”的男人,此刻却成了钉在她心上的楔子。
她的手指还残留着刀柄的冰凉,掌心却黏腻得发慌,是王权的血,还是自己的汗?李凤花说不清,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连站着都要靠那张破旧木桌支撑,心口的钝痛来得猛烈。
怒火早已燃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慌和空洞,像被狂风卷过的荒原,连一丝生机都不剩。
张颂文看着那把刀在地上转了两圈,最终停在自己脚边,刀刃上的血迹顺着纹路缓缓滑落,在地面晕开一小片暗红。
他不敢去看母亲的脸,也不敢去看地上的王权,少年的眼中充满了空洞和迷茫,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他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吗?明明一切都不该是这样的!
张颂文空洞的看向王权的尸体,很久之前,星星就常常幻想着,要是有一天王权死了,让星星惶恐不安的肮脏身份就会彻底被埋没在世上,星星再也不用担心失去哥哥了!可如今真看到王权那逐渐失去体温的尸体,星星心里涌现的只剩下茫然和不安。
夜晚的冷风猛地贯穿了李凤花的身体,她打了一个冷颤,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的孩子。
无助的少年眼神空洞的看着地上的尸体,收拢衣领的手止不住发抖,那抹刺目的红痕留在了李婶眼里,刺痛了她的心,就连呼吸都带着撕裂的疼痛。
她的孩子不该是这样的,她的星星从小就乖巧听话,也不让自己忧心,每天都是快快乐乐的小太阳,从来没有露出过这种神情!
“星星,星星不怕,星星乖,有妈妈在。”李凤花把孩子搂进怀中,用干净的手背轻轻擦了擦张颂文不知何时已经落下来的眼泪:“星星乖,听妈妈的话,现在赶快回家,就当你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有妈妈在,妈妈会把这里收拾干净的。”
张颂文的身体在母亲怀里剧烈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她的衣襟上,混着布料上淡淡的皂角香,却压不住鼻尖萦绕的铁锈味。
他死死攥着李凤花的衣角,指腹抠进布料的纹路里,仿佛那是溺水时唯一的浮木,“妈……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少年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红肿的脸颊充斥着热浪。
他还没说着,李凤花就捂住了他的嘴,一双明亮又坚定的眼睛在黑夜里亮着,像是要穿透少年的灵魂一般!
李婶咬着牙,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不是星星的错,星星乖,听话回家去,把今天看到的、听到的,全忘了。妈妈会处理好一切,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她推开儿子,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和那把染血的刀,眼底最后一丝迷茫被狠厉取代。
冷风从破旧的窗棂灌进来,吹得老旧的窗户轻轻晃动,发出“哐当”的轻响,在这死寂的屋子里格外刺耳。
李凤花弯腰捡起刀,指尖触到冰凉的刀柄,又想起王权倒下去时说的那句“别哭”,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刀刃上,与血迹相融,顺着锋利的边缘滴落在青石板上。
“快走!”她低吼一声,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回去快一些,别被人发现了,听话!”
张颂文看着母亲眼底的猩红,看着她握着刀的手又开始发抖,却还是固执地站在那里,像一堵摇摇欲坠的墙。
他一步三回头,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脖颈的吻痕依旧发烫,可此刻心里最痛的,却是母亲鬓角的华发和她强撑着的背影。
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只见母亲正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拂去王权脸上的灰尘,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那模样,让他的心瞬间揪紧。
果然是这样的,妈妈深爱着那个男人!那个跟自己流着同一支血脉的男人!
少年一路小跑回家,脑海中是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想法,直到进了b栋那格外阴冷的入户门,少年那虚无缥缈的经历才有了实感!
张简等在了b1106的门口,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套新的,皂角的香气仿佛一根定魂针一样安抚了慌张少年的心绪,他看着弟弟步伐虚弱的来到家门前,衣领凌乱的挡不住脖子上的吻痕,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揉了揉少年的脑袋,牵着失神少年的手回了他们呆了许久的家。
失魂落魄的张颂文没有注意到,张简的另外一只手腕上带着一条泛白的红绳,那条红绳看着十分老旧,甚至有一处都已经脱线了些许,脱线的地方隐约露出了里面一道黑色痕迹,不难发现那是一条带了许久许久的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