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后金残部在釜山与鹿儿岛之间进行着生死流转,当倭国九州岛的战火因外来强梁的闯入而愈演愈烈之时,帝国东南的海疆之外,一波新的涟漪,正悄然荡向帝国的中心。
这一日,数艘装饰着龙凤狮兽图案、形制明显异于中土的海船,在郑芝龙麾下巡逻舰船的引导下,驶入了福建泉州港。
船上下来的,是身着大明服饰却难掩异域风情的使者团,为首者,正是琉球国紫金大夫蔡坚,与通事郑思善。
他们带来的,并非寻常的朝贡表文,而是一份以琉球国中山王尚丰名义呈递的、言辞恳切至极的《乞请内附表》。
表文中,琉球王尚丰痛陈琉球“世守藩职,虔修贡典”,然“倭酋萨摩,恃强凌弱,劫质索贿,侵扰不休,几不国者数十年”。
如今“幸遇天朝振武,王师扬威于沧海,驱逐鞑虏,兵锋直指倭岛”,琉球举国“闻之鼓舞,如望云霓”,
故“不避斧钺,沥血上陈”,恳请大明皇帝“允准内附,削去国号,永为臣妾,置郡设县,俾琉球苍生得沐王化,永绝倭患”。
这一消息,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被送往京师。
通政司官员不敢怠慢,直送司礼监,由王承恩亲手呈至御前。
乾清宫西暖阁内,朱由检览罢这份来自海外藩国的内附乞请,脸上并未露出过多意外之色。
因为在原历史当中就有这么一遭,而且历史上琉球寻求内附还比现在更早。
可笑另一个崇祯,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珍惜,生生的放过琉球这么好的前进基地。
朱由检轻轻将奏表放下,对侍立一旁的王承恩和前来议事的户部尚书毕自严、兵部尚书孙传庭淡然道:“琉球,识时务者也。
萨摩藩如今深陷与东虏的泥潭,无力他顾,琉球这是见机得快,欲借我大明兵威,一劳永逸地摆脱倭人控制。”
“陛下圣明。”毕自严拱手道,“琉球虽小,然地处东海要冲,控扼大明与倭国、南洋航道,战略位置重要。
若能内附,则我朝在东海将得一坚实壁垒,倭国西南门户,尽在我掌握之中。”
孙传庭亦道:“然则,接纳琉球内附,势必彻底激化与倭国,尤其是萨摩藩的矛盾。虽其眼下无暇西顾,然日后……”
“日后?”朱由检微微一笑,目光锐利,“朕驱东虏入倭,所为者何?岂止为一岛一藩之争?倭人觊觎中华之心,自古有之,之前的倭寇多是来自于萨摩藩。
如今其国内纷争将起,正是天赐良机。琉球内附,正当其时!
此非激化矛盾,而是将东海之争,提前摆上台面。
朕,正要借此看一看,倭国那个德川幕府,究竟还有几分实力和胆魄!”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决断:“拟旨:准琉球国所请。
诏告天下,废琉球国号,置 大明琉球宣慰使司 ,秩同下府,直属福建布政使司管辖。
任命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李邦华,为钦差大臣,首任琉球宣慰使,总揽琉球军民政务。
命郑芝龙遣水师一协,护送李邦华及属官、首批驻军五百人,前往琉球那霸港,举行内附仪式,接管防务,清查户口田亩,推行《大明律》及新政。
告诉李邦华,稳扎稳打,宣谕王化,勿急勿躁,首要在于站稳脚跟,收拢人心。”
“臣遵旨!”王承恩与毕、孙二人齐声应道。皇帝此举,无疑是将帝国的前沿,又向东南推进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与此同时,帝国的内部,也并未因外部的战略扩张而稍有停歇。
朱由检端起茶盏,轻呷一口,仿佛随口问起:“近来,各地新政推行,可有棘手的?”
毕自严立刻禀报:“回陛下,托陛下洪福,新政大势已成。
然各地亦不免有冥顽之辈。
月前,南直隶徽州府清丈田亩,查获府衙胥吏并地方豪绅张继业等十七人,勾结舞弊,隐匿田亩逾万亩,贪墨税银;
浙江宁波府,有致仕官员王守德,串联士子,散布谣言,诽谤‘官绅一体纳粮’为‘与民争利’,蛊惑人心;
湖广荆州,则有卫所千户赵勇,抗拒整编,意图煽动军士哗变。
此三案首恶,已由锦衣卫会同地方有司拿问,查抄家产,依律严惩,其家人流放辽东、漠南屯田。
所抄没之浮财,计金银、田宅、商铺折色,约合一百二十万两,已充入太仓,或划拨地方以工代赈。”
孙传庭接口道:“军事上,西南亦传来捷报。
四川巡抚傅宗龙、石柱总兵秦良玉联兵,于乌撒府境内,大破水西土司安位叛乱主力,斩首千余级,俘获无算。
安位率残部窜入深山。我军正在清剿,并趁势推行改土归流。
此战缴获牛羊、粮秣、器械颇丰,已就地充作军资,抚恤伤亡。
另,西北军区总督曹文诏报,漠南新附各部,经半年整训、分化,已渐趋安稳,新增移民屯田点三十七处,垦荒有序。”
朱由检静静听着,脸上无喜无怒。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改革的深入推进,必然触动既得利益集团,引发反弹;边疆的开拓与管理,也必然伴随着血腥的征服与同化。
他建立的以【帝权图谱】为核心的情报和监督体系,以及经过初步整顿的军事机器,正高效地运转着,
如同精密的刮骨刀,剔除着帝国的腐肉和顽疾,同时将掠夺来的资源,转化为帝国扩张和建设的养分。
“嗯。”朱由检放下茶盏,“乱臣贼子,杀一儆百即可,不必牵连过广,徒增恐慌。
西南、漠南,重在安抚,剿抚并用,不可一味用强。
告诉曹文诏、秦良玉,稳字当头。至于抄没所得,”
他嘴角微扬,“正好用于补贴琉球设治、以及后续可能发生的东海用兵之需。取之于‘民’,用之于国,正当其时。”
内政的梳理,边疆的巩固,海外的扩张,如同一盘大棋,每一步都经过精密算计,环环相扣。
消化内政的红利,正支撑着对外战略的进取;
而外部的胜利和扩张,又反过来巩固内部的权威,并为内部矛盾的疏导提供了新的空间(如流放罪犯、迁移流民)。
王承恩躬身应道:“皇爷圣明。内外诸事,皆在掌控之中。”
朱由检站起身,走到悬挂着巨大坤舆图的屏风前,目光深邃。
他的手指,先点在了三韩半岛南端的釜山,然后划过对马海峡,落在九州岛的鹿儿岛,最后,又缓缓移到了台湾岛以东那片珍珠般的岛屿——琉球。
“琉球内附,东海棋局又活了一子。接下来,就看倭国那边,能烧起多大的火了……”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