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冰与火的援手
周五的办公室，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蜂蜜。陈默对着屏幕上几乎停滞不前的项目进度表，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小组内部的阻力比他预想的更顽固，邮件已读不回，沟通起来像在推一堵湿重的棉花墙。下周一就要向林薇汇报，而他手里，几乎没有任何可以拿得出手的实质性进展。挫败感和焦虑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几乎能想象出周一早上，站在林薇面前，面对她那双能洞穿一切的眼睛时，自己无言以对的狼狈模样。那画面让他后背一阵发凉。
就在他几乎要被绝望淹没时，内线电话突兀地响起，惊得他心脏猛地一抽。是林薇助理打来的。
“陈默，林总监让你现在来她办公室一趟。”
又来了。陈默深吸一口气，感觉像是要去接受审判。他整理了一下根本没有褶皱的衬衫，怀着一种近乎赴死的心情，再次走向那间顶层的办公室。
这一次，林薇没有让他等。他敲门进去时，她正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他，身形挺拔如松。听到动静，她缓缓转过身，手里端着一杯清水，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
“项目进展如何？”没有任何寒暄，直击核心。
陈默喉咙发干，准备好的说辞在舌尖滚了滚，最终还是选择了坦白。他简要说明了小组内部协调遇到的困难，数据支持的滞后，以及前端资源无法落实的窘境。他没有推卸责任，只是陈述事实，声音因为压力和连日疲惫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说完，办公室里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林薇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指尖轻轻摩挲着玻璃杯壁。那眼神不像是在责备，更像是在评估，评估一件工具是否还堪使用，或者，评估一个她刚刚投下注码的标的，是否值得继续投资。
就在陈默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沉默的压力时，林薇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依旧平稳，没有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数据组李芳那边，我会让助理跟进，最晚下周二，你要的初步交叉验证结果必须放在你桌上。”
“前端资源，下个大版本迭代可以适当后置部分非核心功能，下周一，你需要和前端负责人敲定具体的排期。”
“至于小组内部，”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陈默，“你是负责人，协调和驱动是你的职责。我只看结果。”
三句话，轻描淡写，却像三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缠绕在陈默身上的大部分外部枷锁。她没有安慰，没有鼓励，只是用最直接的方式，为他扫清了障碍。
陈默愣住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预想中的斥责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高效、更冷酷的支援。
“还有问题吗？”林薇问，仿佛刚才只是下达了几个再普通不过的指令。
“……没有。谢谢林总监。”陈默低下头，心情复杂难言。他感受到了资源的倾斜，但也更清晰地认识到了林薇的行事风格——她只在乎效率和结果，过程中的困难，在她看来，要么被解决，要么就是负责人的无能。
“出去吧。”
陈默再次从那间冰冷的办公室退出来，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稀里糊涂的仗。他赢了，或者说，林薇帮他赢了外部战场，但他内心却没有丝毫轻松，反而因为那句“协调和驱动是你的职责”而感到了更沉重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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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工位，他还没来得及消化林薇的“援手”，就看到内部通讯软件上，李姐和小张几乎同时发来了消息，语气前所未有的客气和积极，表示会全力配合项目进度。
权力的滋味，他第一次尝到，冰冷，却有效。
晚上，他破天荒地没有加班到深夜。拖着依旧疲惫，但方向明确了许多的身体回到公寓。
打开门，一股浓郁诱人的火锅香气扑面而来。客厅的茶几被挪到了中间，上面架着一个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电火锅，红油汤底翻滚着，旁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涮菜：鲜红的牛肉卷，嫩绿的青菜，q弹的虾滑，洁白的豆腐……
苏小暖正盘腿坐在地毯上，往锅里下肉片，听到门响，她抬起头，脸上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回来啦！快来快来！我搞不定这个火候，牛肉都快老了！”
她站起身，小跑过来，不由分说地拉住他的手腕，把他往茶几边带。她的手掌温暖而柔软，带着一点湿意，力道却不小。
“我看你这几天都快被那个项目吸干了阳气，”她把他按坐在对面的软垫上，递给他一双筷子，语气活泼又带着点不容置疑的霸道，“没什么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两顿！今天不许想工作，只许吃肉！”
陈默看着她忙碌地往他碗里夹肉、夹菜，嘴里还念叨着“这个毛肚七上八下就好”、“虾滑浮起来就能吃了”，心里那座因为林薇的冰冷介入而筑起的堤坝，仿佛被这滚烫的、充满烟火气的暖流瞬间冲垮了。
一边是林薇不动声色、精准高效的冰冷援手，为他扫清障碍，却也带来更上层压力的审视。
一边是苏小暖咋咋呼呼、热气腾腾的温暖包围，将他拉回人间，用最直接的方式驱散疲惫。
冰与火，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这一天，同时作用在他身上。
他夹起碗里堆成小山的牛肉，蘸了蘸香油蒜泥碟，送入口中。麻辣鲜香的味道在舌尖炸开，滚烫的温度一路熨帖到胃里。他抬起头，看着对面正被辣得嘶嘶吸气、却还忍不住大快朵颐的苏小暖，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轮廓，也模糊了他心中那条泾渭分明的界限。
“好吃吗？”她辣得眼眶泛红，还不忘问他。
陈默点了点头，感觉那口滚烫的食物，连同这喧闹的温暖，一起沉甸甸地落进了心底最深处。
“嗯，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