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的写字楼，早已褪去白日喧嚣，唯有田晴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像暗夜里孤悬的星星。键盘敲击声，在空荡的空间里格外清晰，钟卫东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指尖在Excel表格里，反复校准最后一组数据。那是田晴新理论书稿里，最关键的实证图表，每一个小数点，都牵连着整个逻辑闭环。
“调任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田晴的声音突然响起，轻得像落在键盘上的灰尘。钟卫东敲到一半的手指，猛地顿住，屏幕上的折线图，还停留在半空中，他转头时，正看见田晴，从厚厚的书稿里抬起头，指尖捏着黑框眼镜的镜腿轻轻摘下，眼底泛着熬夜带来的淡红色。
“还在考虑。”他把目光重新落回屏幕，却没再继续敲击，数据在眼前变得模糊起来。
“深圳是个好地方。”田晴的声音，带着咖啡余温般的暖意，她伸手把散落在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王总裁上周还跟我提说，你做的市场模型，比总部派来的分析师还精准，跟着他去大湾区，三年就能摸到事业部的门槛。”
钟卫东沉默着，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键盘边缘。他知道这是多少人，挤破头的机会。深圳的金融圈，像块烧得滚烫的铁板，只要敢踏上去，就能烙下，比留在这里更鲜亮的履历。可他一闭眼，总想起半年前，第一次跟着田晴做行业调研，她蹲在打印店门口，指着刚印好的K线图教他：“你看这根长下影线，不是市场在妥协，是有人在熬，熬到别人撑不住，机会才会露出来。”
“您觉得我应该去？”他终于开口，声音比预想中更轻。
田晴没直接回答，只是重新戴上眼镜，起身走向角落的咖啡机。磨豆机嗡鸣着打破寂静，深棕色的液体，缓缓注入杯子，醇厚的香气，很快漫过整个办公室。“这是你的人生，该由你自己决定。”她端着咖啡转过身，灯光在杯壁上，晃出细碎的光斑，“不过，”
她顿了顿，走到钟卫东身边，把冒着热气的咖啡，轻轻放在他手边。杯壁传来的温度，透过指尖蔓延开，田晴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的图表里，声音压得更低：“如果你选择留下，可能会错过职业生涯，最好的跃升机会。但如果离开...”
窗外的月光刚好穿过百叶窗，在她侧脸上，切出一道柔和的亮线，钟卫东看见她睫毛颤了颤，才听见后半句：“你可能错过见证，一个理论体系的完善，以及...”她抬眼看向他，眼底盛着细碎的光，“一些需要两个人，一起熬出来的事。”
钟卫东的心猛地一跳，他忽然想起，上周加班到深夜，田晴趴在桌上睡着了，他替她盖上外套时，看见她书稿扉页上，写着一行小字：“理论需要实证，就像路需要人走。”他拿起咖啡抿了一口，烫意顺着喉咙滑下去，暖了整个胸腔。
“田老师，您还记得教我画K线图时，说过的话吗？”他放下杯子，指尖轻轻点了点，屏幕上的折线，“您说，每一根K线都是市场情绪的凝结，红的是狂喜，绿的是恐慌，想要读懂它们，不能只看表面的涨跌，得付出时间和心血，等它把背后的故事，慢慢说出来。”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田晴的目光，“我觉得，人生的重要选择也一样。深圳的机会，是根陡峭的阳线，看着诱人，可我还没摸清，它背后的逻辑；但留在这儿，和您一起把理论做透。”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几分笃定，“这更像一组慢慢抬升的均线，虽然慢，可每一步都走得扎实。”
田晴看着他，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浅淡的笑，月光落在她眼底，像撒了把星星。她没再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敲了敲，屏幕右下角的日期，距离调任申请截止，还有两天。
“足够你看清自己的内心。”她轻声说，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重新拿起笔时，钟卫东听见她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他心里，“其实，也足够看清两个人的方向。”
键盘敲击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单调的哒哒声，倒像两颗心，在深夜里，慢慢朝着同一个节奏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