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杂役食堂依旧喧嚣，弥漫着灵谷和熟菜的温热气息。赵小二端着木制餐盘，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餐盘里是固定的份例：一碗掺杂着未脱壳谷粒的糙米饭，一勺不见油星的清炒野菜，还有一小块充当肉食补充的、口感干硬的熏鱼干。
他刚拿起筷子，一个高大的身影有些局促地停在了他的桌旁，投下一片阴影。赵小二抬头，看到的是李铁柱那张憨厚中带着紧张的黑红脸庞。李铁柱是厚土峰为数不多的、被分配到灵兽峰协助照料灵禽的杂役，活儿比普通杂役更脏更累，但他性子沉闷，从不抱怨，也极少与人交往。
“李师兄？”赵小二有些意外，放下筷子。杂役之间虽然互称师兄师弟，但李铁柱年纪比他大，入门也早些，平时见面多是赵小二主动招呼。
李铁柱双手似乎藏在身后，眼神躲闪，嘴唇嗫嚅了几下，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才飞快地从身后拿出一个用干净（但洗得发白）的粗布包着的小包裹，塞到赵小二面前的桌上。动作快得几乎像是丢弃什么烫手山芋。
“赵…赵师兄，”李铁柱的声音粗粝而低沉，带着明显的紧张，“这个给你吃，谢谢你上次教我认那‘蛇涎草’……”
赵小二愣了一下，随即想起大约半月前，他在返回废丹房的路上，遇到李铁柱正对着一株被灵禽啄食后残破的、带着蛇纹状斑点的植物发愁，似乎是灵兽峰的执事让他清理，他却怕有毒不敢动手。赵小二恰好路过，便根据偷听讲道和林婉清考核时强记下的知识，告诉他那是未成熟的蛇涎草，毒性微弱，只需戴上粗布手套拔除即可，并指出了几处与相似毒草的关键区别。
那本是举手之劳，他甚至没放在心上，却没想到李铁柱记到了今天。
他低头看向那个小包裹。粗布没有完全裹严，露出里面一块约莫巴掌大小、呈现淡褐色、散发着淡淡谷物清香的饼状物。赵小二认得这东西，是宗门配发给从事重体力劳动杂役的“青稞饼”，由低阶灵植“青稞”混合少量普通面粉烤制而成，蕴含的灵气比他们日常吃的糙米饭要浓郁些许，能更快恢复体力。对于杂役弟子而言，这算是难得的“滋补品”了。李铁柱在灵兽峰干着最累的活儿，份例里或许有这东西，但数量也绝对不多。
“李师兄，这太贵重了。”赵小二连忙推拒，“辨认草药不过是小事，这青稞饼你自己留着吃，你干活更需要体力。”
李铁柱见赵小二推辞，更急了，黑红的脸膛几乎要冒出热气，笨拙地解释道：“不，不贵重！我…我饭量大，但省一省就…就有了。赵师兄你帮了我大忙，那天要不是你，我可能就误拔了毒草，要被执事重罚的…我…我嘴笨，不会说话，你就收下吧！”
他眼神里的恳切和不安是如此真切，仿佛赵小二不收下，便是看不起他，或者会让他承受某种心理负担。
赵小二看着李铁柱那双因为长期劳作而布满粗茧和裂口的手，又看了看那块散发着诱人灵气和食物香气的青稞饼，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在张彪的欺压、周通的算计、刘枫的轻视构成的世界里，这份来自憨厚同门的、笨拙而真诚的感激，像是一道暖流，猝不及防地淌过他时刻保持警惕的心田。
他沉默了片刻，没有再矫情推辞。他知道，对于李铁柱这样的人，接受他的心意，远比客气的拒绝更能让他安心。
“那就…多谢李师兄了。”赵小二伸手，将那个还带着对方体温的小包裹拿起，郑重地放入自己怀中。
看到赵小二收下，李铁柱像是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任务，整个人都松弛下来，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有些局促的笑容，连连摆手：“不用谢，不用谢！赵师兄你慢慢吃，我…我先去干活了！”说完，几乎是逃跑般地转身，挤进了熙攘的人群中，高大的背影很快消失不见。
赵小二坐在原地，手指隔着衣物，能感受到怀中那块青稞饼实实在在的触感和隐约的灵气波动。这不仅仅是一块能补充体力、对修炼略有裨益的食物，更是一份沉甸甸的心意。
他重新拿起筷子，看着餐盘里寡淡的饭菜，忽然觉得胃口好了许多。他慢慢吃着，心中盘算着。这块青稞饼，他不会立刻吃掉。或许可以在下次感觉灵力消耗过大，或者冲击瓶颈的关键时刻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