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意把那块带蛇形纹的布片摊在桌上,指尖轻轻压着边缘。烛火跳了一下,照出布料背面一道极细的折痕,像是被人反复揉捏后又刻意抚平。
她没抬头,只低声说:“小满,把今天记下的三类人名单再核一遍,名字、住址、服药时间,一个字都不能错。”
小满正靠在门框上打盹,听见声音猛地站直,“哎!”他揉了揉眼睛,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轻症九个,都在城西老巷;中症六个,东街居多;重的那个……还在留观室躺着,一直喊肚子像被刀绞。”
江知意点头,拿起银针包边的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画着线条和符号。她对照着缓释颗粒的样本,一笔笔写下反应特征:溶解慢、沉淀絮状、烤后有腥气。这些都不是普通药材该有的样子。
她将一滴血样滴在试毒纸上,纸面缓缓浮出淡青纹路,和之前一致。她闭了闭眼,心里默念:“系统,解析慢性毒素。”
片刻,脑海中进度条微动,跳出一行字:【检测到群体性中毒事件,满足“连环解毒”任务条件,是否开启?】
“是。”她答得干脆。
眼前画面一闪,系统界面浮现新的提示:【需提供轻、中、重三阶段中毒体征数据,方可匹配古方】。
她立刻起身,“去把人带回来。按昨天分的片区,每类挑五个,动作快。”
“可这大半夜的……”小满犹豫。
“正因为是夜里,才不会引人注意。”她打断,“就说医馆新推调理疗程,优先邀请老病号体验,每人送一碗姜糖水。”
小满咧嘴一笑,“懂了,我这就去!”
云娘这时掀帘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温水,“留观的那个刚醒,说疼得轻了些,但浑身发软。”
江知意接过碗,凑近病人唇边,“喝两口,别咽太快。”等他喝完,她搭上脉门,眉头微微一松,“毒素还没入血太深,还有救。”
云娘低声道:“你真打算用什么‘古方’?那玩意儿听着就不靠谱。”
“不靠谱也得试。”江知意盯着烛芯,“现在每拖一刻,就有更多人要遭罪。我们不能等他们全倒下才动手。”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小满带着五个人回来了,有老有少,脸上都带着疑惑。
“师父,人都带来了,说是来做‘疗效跟踪’的。”他小声汇报。
江知意走出去,笑着招呼:“麻烦各位半夜跑一趟,实在过意不去。今儿医馆试个新法子,专门调养脾胃虚损的,想请您几位先试试效果。”
一位老大爷搓着手,“江大夫您能想到我们,那是福气。”
她一一问诊,看舌苔、摸脉象、问症状,记录下每个人的反应程度。回到桌前,她把三类样本分别装进瓷碟,排成一列。
然后取出九根银针,在灯焰上轻轻燎过,摆成一个小圈,将三个瓷碟置于其中央。
她闭眼,心神沉下,“系统,我已经集齐数据,请解锁解毒方案。”
静默几息,界面骤然亮起:【“古方解毒”模块解锁!获得《千金遗方·化瘀清浊汤》配方】
一行行药材名称浮现——当归、赤芍、柴胡、茯苓……最后是一味“雪见草”。
她的手指顿住。
这味药极少现于市面,连太医院都不常备,野生更是难寻。
“雪见草?”云娘凑过来扫了一眼,“这东西长在背阴山沟里,湿寒之地才有,还得是老林子底下,几十年才出一片。”
江知意拧眉思索,忽然想起什么,“萧砚提过,他母亲旧居后山有个荒废药圃……或许会有。”
她转身走向院中。萧砚正站在廊下,手里握着一把短匕,显然一直没睡。
“帮我件事。”她走近,声音压低,“我要雪见草,现在就要。”
他没问为什么,只问:“长什么样?”
她快速描述了一遍叶形、茎色、根须特征。
萧砚点头,“我知道地方。隐卫随行,一个时辰内回来。”
“小心些,别惊动旁人。”
他身形一转,已消失在夜色中。
江知意返回正堂,对云娘说:“组织人手,先把基础药汤预煎了,主药一到马上合煎。”
云娘应声而去。学徒们迅速行动,药炉生火,陶罐洗净,空气里渐渐弥漫出药香。
小满守在门口,一边给候着的病人递姜糖水,一边嘀咕:“你说裴家这些人是不是脑子坏了?放毒还搞这么复杂,就不能痛快点儿?”
江知意坐在灯下,盯着系统界面,“他们就是要不痛快。一次性毒发,容易追查。这种慢慢渗的,等出事时,早没人记得哪天喝了什么药。”
小满吐了下舌头,“阴险。”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萧砚回来了,衣角沾泥,发梢微湿。他掌心托着几株细叶草本,叶片狭长,根部裹着黑土。
江知意接过,借着灯光细看,叶脉清晰,断面渗出乳白汁液——没错,是雪见草。
“就这些?”
“附近找遍了,只剩这点。”
“够了。”她立即起身,“拿去切碎,加三碗水,文火熬半个时辰,去渣取汁备用。”
所有人各司其职。两个时辰后,第一锅“化瘀清浊汤”终于熬成,药色淡青,气味苦中带辛。
江知意亲自尝了一口,舌尖微麻,胃里无异样。
“可以服。”
她命人将药分作九份,轻症三人各半碗,中症四人一碗,最重的那个只喂了两勺。
“观察两炷香时间,若有不适立刻报我。”
她坐在诊室中央,面前摆着九张脉案纸,每一张都写着名字与症状变化。烛火噼啪响了一声,她抬手拨了下灯芯。
外面陆续传来消息。
“西街李婆说肚子不绞了,还能坐起来喝粥。”
“东街那个汉子出了身汗,热度退了。”
“留观的老哥有点反胃,针了足三里,已经稳住。”
江知意一条条记下,笔尖越来越稳。
两炷香毕,她起身走进留观室,挨个查看。
轻症者面色回暖,中症者呼吸平稳,最重的那个虽仍虚弱,但脉象已从沉涩转为缓滑。
她走出房间,长出一口气,提笔在纸上写下:“化瘀清浊汤初验有效,明日可扩用。”
小满凑过来,眼睛发亮,“师父,咱们赢了?”
“这才刚开始。”她放下笔,“这批药只能救已经发病的,还有更多人喝了健脾饮却还没反应。他们才是接下来的重点。”
云娘端着空药罐进来,“库存里的茯苓全封了,其他药材也在逐一排查。只是……这雪见草以后怎么办?总不能每次都让世子爷半夜去挖。”
江知意望着窗外渐白的天色,“先撑过这两天。等病人稳定下来,我得想办法种一批。”
萧砚靠在门边,声音有些哑,“我让人把药圃清理出来,再派两个懂药的守着。”
她看他一眼,眼角微弯,“谢了。”
他摇头,“你熬了一夜,去歇会儿。”
“我不累。”她说着,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云娘笑骂:“少逞强,你眼皮都在抖。”
江知意揉了揉太阳穴,“再等等。等第一批追踪数据回来,我才能放心睡。”
正说着,小满又冲进来,手里挥着几张纸,“师父!城南那边回报,有三家药铺突然把茯苓涨价三倍,还说‘货源紧张’!”
江知意眼神一冷,“他们在清仓。”
“啥意思?”小满愣住。
“意思是,他们知道事情败露了,想把有问题的货赶紧脱手。”她站起身,“通知所有合作药农,暂停对外交易。另外,让昨天登记过的病人亲属互相通个气,凡是家里有人喝过健脾饮的,这几天都来医馆领一碗‘调胃汤’,就说免费派送。”
小满挠头,“可咱们哪有那么多药?”
“用山药、莲子、陈皮配,哄哄人。”她冷笑,“只要他们不来喝毒药,什么都好说。”
云娘拍腿叫好,“高啊!这一招既安抚人心,又断了他们的销路。”
江知意坐下,重新翻开账册,“接下来几天,他们会更急。但我们不能乱。每一味进来的药,都要验三次,每一张方子,都要双人核对。”
她抬头看向萧砚,“你也别回府了,让隐卫盯紧裴家动静,尤其是药材运输路线。”
他点头,“已经在查。”
屋内一时安静。炉火上的药罐咕嘟轻响,蒸汽缓缓升起。
江知意低头继续写药案,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她的手指有些发僵,但依旧一笔一划写得清楚。
小满趴在桌上打起了盹,云娘轻手轻脚给他盖了件外衣。
萧砚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伸手替她扶正了歪斜的油灯。
灯光亮了些,照亮了墙上贴着的新流程图——内科分流、外伤初诊、疑难上报。
江知意写完最后一行字,搁下笔,抬头看了眼窗外。
天边泛出鱼肚白,第一缕光穿过窗棂,落在她袖口的银针纹上。
她刚要开口,小满猛地惊醒,“师父!我又筛了一遍药渣……发现这个!”
他举着手,掌心是一粒比米粒还小的晶体,在晨光下闪出诡异的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