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外的火把换了三轮，人群却没散去一个。小满嗓子已经哑了，还攥着破药箱在前头蹦跶，见江知意出来，眼眶一红就要扑上来，被云娘一把拽住后领。
“别冲撞了人！”她低声喝，手里的菜刀却还别在腰间，刀柄上缠的布条都磨出了毛边。
江知意站在台阶上，风吹得裙角翻飞，袖口那根银针轻轻晃了下。她没说话，只是朝人群点了点头。这一动，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所有人立刻安静下来，连咳嗽声都听不见。
萧砚站在她侧后方，折扇收在袖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扇骨。他目光扫过街角几个形迹可疑的人，没出声，只微微偏头，远处屋檐下一闪而过的黑影便悄然退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宫门紧闭如铁。
“怎么还不出来？”有人小声嘀咕，“该不会……陛下反悔了吧？”
“放屁！”云娘立马接话，“江大夫都敢当面要旨，皇帝还能赖账？他不怕天下人戳脊梁骨？”
“可裴家也不是吃素的啊……”另一人压低声音，“听说昨夜宰相府连夜递了三封密折进宫……”
话音未落，小满一脚踹过去：“你他妈才是裴家养的狗！我师父救过你爹的命，你还在这儿长他人志气？”
那人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
江知意听着这些话，手指轻轻掐了下掌心。她不怕死，也不怕斗，可这种等，比刀架脖子还难受。系统界面静悄悄的，进度条停在百分之八十七，像在跟她一起屏息。
萧砚忽然轻声道：“来了。”
所有人都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宫道尽头，一顶黄伞缓缓出现，两名内侍捧着卷轴前行，身后跟着四名禁军仪仗。马蹄声不疾不徐，却像敲在人心上。
“圣旨到——江知意接旨！”
声音响起的瞬间，整条街仿佛被冻住了。风停了，火把的焰苗直直向上，没人动，没人喘大气。
江知意深吸一口气，走上前两步，双膝跪地，双手平举过头顶。她的动作很稳，指尖却没有血色。
太监展开卷轴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知意所设济世堂列为民间特许医所，任何人不得擅拆强占，违者以扰民论罪！钦此。”
江知意听着旨意，想起皇帝那句‘若行差踏错便收回一切’，暗暗握紧了拳头。
最后一个字落下，全场死寂了一瞬。
接着，炸了。
“赢了——！！！”
小满第一个跳起来，抱着药箱原地转圈，喊得声嘶力竭：“我们不用拆了！济世堂保住了！！”
云娘抹了把脸，骂了句脏话，又笑出声来：“死丫头，总算没白挨那么多冷眼！”
老妪拄着拐挤到前头，颤巍巍伸手摸了摸圣旨的一角，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最后只哽咽了一句：“好啊……真好啊……”
孩子们举起糖画牌，齐声喊：“江大夫！江大夫！”
声音一波接一波，从宫门前滚向整座京城。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跪在地上磕头，有人把药方抄本举过头顶，像举着救命的符。
江知意慢慢站起来，双手仍捧着圣旨。阳光照在绸缎上，“济世”二字清晰可见，像是被光刻进去的。
她转身看向萧砚，眼底有水光一闪，随即弯了弯嘴角：“看，我保住了。”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终于将折扇从袖中取出，轻轻一抖，扇面展开，绘着一枝墨梅。他声音低，却清晰传入她耳中：“是你和百姓一起保住的。”
她没再说话，只是将圣旨高高举起。
万人齐呼，声浪如潮。
街角阴影里，沈怀瑾静静站着，手里拎着个药箱，衣角被风吹得微微扬起。他看着那道明黄的身影，良久，才低声说了句：“医道之光，竟生于女子之手……老夫惭愧。”
没人听见。
但这一刻，整条街的人都在为“济世堂”三个字欢呼。
小满冲到江知意跟前，仰着头，眼睛亮得吓人：“师父！咱们以后是不是就能光明正大收徒弟了？能不能也挂块金字匾？比裴家那个还大！”
江知意笑着敲了他脑门一下：“先把你偷藏的那包止血粉交出来，再谈挂牌。”
“哎哟我那是备用！”小满捂着头躲，“谁知道今天能不能回来，我这不是以防万一嘛！”
云娘走过来，一手叉腰，一手拍他肩膀：“行了，今天起你也是正经医馆的人了，别整天贼眉鼠眼的。”
“我哪贼眉鼠眼了！”小满不服，“我这是机灵！”
“机灵个屁。”云娘翻白眼，“刚才谁差点把圣旨抢过去当抹布擦汗？”
“那不是紧张嘛！”
江知意笑着摇头，目光扫过眼前这些人——有曾被她救活的老妇，有跟着她学扎针的小童，有曾经唾弃她如今却高喊她名字的街坊。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圣旨，忽然觉得沉。
这不只是块布，是无数双伸向她的手，是夜里咳血却舍不得买药的老汉，是抱着孩子跪在门口求一碗汤药的母亲，是那些她治好了、却连名字都没记住的人。
她抬头，看向济世堂那块烧得焦黑却仍挂着的门匾。
“我们不光要保住它。”她声音不大，却让周围渐渐安静下来，“我们还要让它开到每一条街，每一个镇，让谁都能走进来，说一句‘我病了’，就有人扶他坐下，端碗热水。”
小满愣住，云娘握刀的手松了松。
萧砚站在她身侧，没说话，只是将折扇轻轻合上，插回腰间。
人群又一次沸腾起来。
“江大夫！江大夫！”
呼声中，江知意往前走了两步，站上石阶最高处。她没再举圣旨，而是将它紧紧抱在怀里，像护着什么珍宝。
小满突然想起什么，扒拉开人群往后跑：“等等！我还有东西！”
他钻进角落一堆杂物里，翻出一块木板，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济世堂”三个字，边角还烧糊了。
“这是我昨儿晚上刻的！”他举起来，满脸通红，“本来想着……要是拆了，我就把它挂自家墙上！现在——现在可以挂回门口了！”
江知意看着那块破木板，忽然笑了。
她接过，亲手挂在了门框上。
虽然歪，但字够大。
云娘咧嘴：“行，歪是歪了点，但够硬气！怎么，不信我识字？”
众人哄笑。
笑声还没落，远处又传来马蹄声。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人穿着官服，直冲医馆门口，在人群外勒马停下。
那人翻身下马，手中还握着另一卷明黄。
“加旨——！”他高声喊，“御前亲授，江知意接旨！”
小满凑到江知意身边，小声问：“师父，以后咱们医馆要教更多徒弟，那医术教材可得好好弄弄，不然大家学得不一样可不行。”江知意摸了摸他的头，说：“你这想法不错，正好最近我也在琢磨，等过两天，咱们就一起整理，把咱们这些年治病的经验都写进去。”小满眼睛放光，“那可太好啦，以后咱们医馆教出来的徒弟，肯定都是好大夫！”
云娘看着热闹的人群，对身旁的沈怀瑾说：“沈老，您看这江大夫，真有本事，以后这医馆肯定越来越好。”沈怀瑾笑着点头，“是啊，她这份心，难能可贵，以后我也得多来帮帮忙。”云娘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感情好，有您在，咱们医馆的医术水平肯定更上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