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窒息、拉莱耶那亵渎理智的低语仿佛还黏附在灵魂的褶皱里,下一刻,四人便从虚无所致的坠落感中脱离,重重砸落在坚硬而粗糙的水泥地上。
预想中深海那无孔不入的恐怖压力并未持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陈旧的、混合着灰尘、粉笔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刺耳、尖锐,如同金属刮擦玻璃的下课铃声,蛮横地撕扯着他们的耳膜,将残留的深海噩梦暂时驱散。
虞千秋是第一个起身的,动作流畅而带着一丝本能的警惕。她体内,轮回珠那温润的清辉已然内敛,如同蛰伏的星辰,而自寂静岭医院获得的【阿蕾莎的祝福】则在识海中形成一道无形却稳固的屏障,将那些试图钻入思维缝隙的深海疯狂低语彻底隔绝、碾碎。她感受着因连续激战而愈发凝实、甚至隐隐带上一丝毁灭意境的魔元,锐利如寒星的目光已迅速扫过四周。
这里是一所中学的操场。脚下的水泥地布满裂纹,缝隙里顽强地探出几丛枯黄的杂草。远处的篮球架锈迹斑斑,篮网早已腐烂殆尽。天空,是一种永恒不变的、令人压抑的昏黄色,没有太阳,也没有云层,只是均匀地涂抹着这种病态的光泽,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成了琥珀,包裹着无尽的死寂。
谢临川几乎在落地的瞬间便已进入战斗姿态,尽管手中并无武器。他空间异能微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将最后一丝浸透衣物的深海湿气彻底排除,确保身体的绝对干燥与行动无碍。他的视线第一时间落在惊魂未定的林默和美纪身上。两人的脸色依旧苍白,呼吸急促,眼神中还残留着对深海巨物和不可名状恐怖的惊悸,但比起最初经历副本时的茫然与脆弱,此刻他们的眼底深处,已然多了一丝历经生死磨难后淬炼出的坚韧。
“深海的影响可能还有残留,保持灵台清明,警惕任何精神层面的异动。”谢临川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这里的环境……很诡异。”他补充道,目光掠过操场上那些如同提线木偶般涌动的身影。
美纪闻言,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挂在胸前的【净化结晶】,那枚在寂静岭医院后似乎变得更加温润、散发着一丝暖意的晶体,此刻正微微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驱散着她心头的寒意。林默则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在古堡获得的【血族徽记(已净化)】,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定了定神。
就在这时,那道熟悉的、却带着一种刻板而冰冷电子音的系统提示,在四人的脑海中同时响起:
【检测到异常空间跳转……空间坐标紊乱……重新锚定中……锚定完成。】
【欢迎来到黄泉中学。】
【任务目标:作为插班生,遵守校规,完成学业,并参加最终的“毕业典礼”。】
【提示:知识改变命运,在这里,并非虚言。违反校规者,将接受“教导”。】
系统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既定事实。
操场上,无数穿着统一、但样式极其老旧(仿佛是几十年前的款式)蓝白校服的学生,正如同被无形潮水推动般,沉默地涌向那栋灰扑扑的、墙壁上爬满了干枯藤蔓的教学楼。没有人交谈,没有人打闹,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几乎没有。只有一片沉闷的、密密麻麻的死寂脚步声,啪嗒啪嗒地敲击着水泥地面,汇成一股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洪流。他们的面容大多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只能看到大致的身形轮廓。
“黄泉中学?毕业典礼?”林默低声重复,声音带着一丝干涩,“这名字听起来就很不吉利。”
“校规,教导……”美纪握紧了结晶,担忧地看向那栋如同巨兽匍匐的教学楼入口。
虞千秋冷哼一声,神识如同无形的触须,向前方蔓延开去。她的神识甫一接触教学楼入口处那块矗立的、仿佛由某种黑色巨石雕琢而成的巨大碑文,便感受到一股强大、森严、不容置疑的“秩序”力量扑面而来。那力量如同无形的枷锁,又像是运转精密的法则,甚至隐隐压制着她体内那躁动而霸道的魔元,让她微微蹙起了眉头。
“有趣。”她轻声道,眼中闪过一丝探究的光芒。这股“秩序”之力,与她所修魔道的“唯我独尊”截然不同,带着一种集体性的、强制性的约束感。
谢临川也注意到了那块碑文,低声道:“规则即是力量,也是枷锁。看来在这里,所谓的‘校规’绝非儿戏。”
四人随着沉默的人流走向教学楼入口。越是靠近,那块黑色碑文上的血色大字就越是清晰——《黄泉中学校规》。下面罗列着一条条细则:
1. 尊敬师长,不得忤逆。
2. 按时上课,不得迟到、早退、旷课。
3. 课堂保持安静,禁止喧哗、交头接耳。
4. 作业必须独立完成,按时提交。
5. 考试严禁任何形式的作弊。
6. 校园暴力是重罪,严禁任何形式的霸凌行为。
……
(下面还有密密麻麻数十条小字)
每一条规则都仿佛用鲜血书写而成,散发着森森寒意,看久了甚至会觉得那些字迹在微微扭动,如同活物。
就在四人仔细阅读校规时,一个低着头、步履匆匆的模糊身影,或许是因为人流的拥挤,不小心撞到了虞千秋的身上。
“唔……”那身影发出一声模糊的闷哼。
虞千秋几乎是本能反应,属于上位魔修的那一丝不容侵犯的威压瞬间流露出来。虽然只是极其细微的一丝,但对于这个诡异学校的“学生”来说,却如同直面了天敌!
那撞到她的学生瞬间僵直在原地,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他甚至不敢抬头看虞千秋一眼,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像是牙齿打颤的声音,下一秒,他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向后弹开,以一种近乎连滚带爬的姿势,挤开周围的人群,疯狂地逃窜开去,消失在涌向教学楼的门洞阴影里。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周围的其他学生对此毫无反应,依旧沉默地前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虞千秋看着那学生消失的方向,眉头蹙得更紧了些,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与嫌弃:“此界生灵,胆魄如此之小?区区一丝气机感应,便惊惧至此?”
谢临川目光微凝:“不是胆魄问题。更像是……某种刻在规则层面的条件反射。他对你流露出的‘异常’或‘强大’感到了极致的恐惧,这恐惧本身,可能就触犯了某条‘校规’。”
林默和美纪闻言,心中更是一紧。连一丝气息都能引起如此剧烈的反应,这里的规则严苛到了何种程度?
跟随着最后一批学生,四人踏入了黄泉中学的教学楼内部。光线骤然暗淡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灰尘和旧书本的气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走廊两侧的墙壁是斑驳的绿色墙漆,上面贴着一些褪色的宣传画,内容无非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但在这种环境下,那些笑容灿烂的学生画像显得格外诡异。
下课铃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整个教学楼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安静,只有他们四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突然,一个冰冷、严厉的女声在前方响起,打破了这片寂静:
“你们四个,就是新来的插班生?”
四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深色职业套装、梳着一丝不苟发髻、戴着厚厚黑框眼镜的中年女教师,正站在走廊的拐角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她的眼神锐利得像两把刀子,嘴角向下撇着,形成一道刻板的弧度,手中拿着一个黑色的文件夹。
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与那校规碑文同源,甚至更加凝实,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我是教务处的李主任。”女教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四人身上逐一扫过,尤其是在虞千秋和谢临川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不同”,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她翻开文件夹,用毫无波澜的语调宣布:
“虞千秋,高三(7)班。”
“谢临川,高三(3)班。”
“林默,高二(5)班。”
“美纪,高二(5)班。”
“班级和座位已经安排好了,这是你们的课程表。”她将四张打印着课程安排的纸条分别递给四人,纸张入手冰凉,“希望你们能尽快适应黄泉中学的学习生活,遵守校规,努力学习。”
她的语气平淡,但最后一句,却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冰冷:
“希望你们能顺利毕业……毕竟,无法毕业的学生,都留在了‘补习班’。”
“补习班”三个字,她咬得格外重,仿佛那不是简单的课后辅导,而是某个恐怖的、有进无出的绝地。
说完,李主任不再多看他们一眼,合上文件夹,转身迈着精准而刻板的步伐,“嗒、嗒、嗒”地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
留下四人站在昏暗的走廊里,手中握着冰凉的课程表,耳边回荡着那句充满不祥意味的“祝福”。
无法毕业者,留在“补习班”。
黄泉中学的生存法则,此刻,才刚刚掀开残酷的一角。他们分散在不同的班级,意味着在大部分时间里,需要独自面对这所诡异学校的规则与危险。
虞千秋看了一眼手中课程表上“高三(7)班”的字样,又抬眼望向李主任消失的方向,眼神幽深。魔元在体内缓缓流转,对抗着那股无处不在的秩序压制。
“补习班?”她低声重复,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近乎挑衅的弧度,“本座倒要看看,是何等的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