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跨越万古的叹息,如同古老的星辰低语,在即将破碎的“原初道域”中回荡。
星澜的残影——那背对众生、肩扛星骸的女子——只转过半张侧脸。她的容颜确实与谢灼华记忆中的母亲云澜极为相似,却多了万古岁月沉淀的沧桑,眼中流淌的并非温柔,而是星辰殉道般的炽烈与哀伤,仿佛见证过无数文明的兴衰、星域的寂灭。
她看向濒死的谢灼华,目光复杂。有悲悯,有叹息,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了然。
“痴儿……”她的声音直接响彻灵魂,带着星骸摩擦般的古老韵律,“何苦点燃这‘绝念之火’……这本是,留给更绝望时刻的……”
她的话没有说完,只是摇了摇头,仿佛在谢灼华身上看到了某种熟悉的执拗。
而后,她的目光转向空中那暴怒震颤的“真门”虚影,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讥诮与更深沉的决绝。
“也罢……”
她轻轻吐出两个字,仿佛做出了某个早已注定、却一直等待时机的决定。
“这未尽的‘星骸之诺’……”
她抬起那只由星光与清泪构成的虚幻手臂,对着谢灼华心口那点即将彻底熄灭的透明火焰——
“便由汝……继续背负罢。”
话音未落,她五指虚握,轻轻一引。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但整个天地,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一瞬。
“嗡——!”
谢灼华心口处,那点微弱的透明火焰猛地暴涨!但它燃烧的并非谢灼华残存的生命力,而是……星澜残影本身!
构成她身影的纯粹星光与清澈泪液,如同百川归海,化作无数道闪烁着星辉的光流,跨越时空的距离,疯狂涌入谢灼华心口的火焰之中!
“呃啊啊啊——!”
谢灼华发出了一声无法抑制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某种灵魂层面被强行拓开的尖啸!她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七窍之中同时渗出泛着星光的鲜血!
这不是温和的传承,而是粗暴的灌注!是将星澜残影所承载的那份“星骸之诺”——那份不知起源于何时、关乎星辰寂灭与守护的古老誓约与力量——强行烙印、熔铸进谢灼华即将崩溃的肉身与灵魂之中!
这个过程痛苦至极。谢灼华感觉自己的每一寸血肉都在被星辰的碎片碾磨、重组,每一缕神魂都在被炽烈的星光灼烧、烙印。脑海中,无数破碎的画面与信息洪流般冲入——寂灭的星域、燃烧的战场、悲壮的牺牲、未竟的守望……属于星澜的,属于更久远时代的,属于那场“星骸之诺”源头的记忆与情感,蛮横地与她自身的记忆交织、碰撞!
她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微弱将熄的生命之火,如同被投入了星辰熔炉,开始熊熊燃烧!那燃烧的“燃料”,正是星澜残影所化的本源星力!
原本因“荒墟”脱落而苍白无力的右臂,皮肤之下开始浮现出全新的纹路——不再是暗金色的毁灭符文,而是银蓝色、如同星河脉络般流淌的星痕!这些星痕自她心口蔓延而出,遍布右臂,甚至向着身体其他部位延伸,散发出纯净而浩瀚的星辰之力!
她周身的“原初道域”那即将破碎的透明壁障,在得到星澜力量的注入后,骤然稳固!壁障之上,开始浮现出点点星辉,与原本的透明符文交织,形成了一种星辰秩序与原初之序结合的奇异领域!
范围不再缩小,反而隐隐有向外扩张的趋势!
而空中,那被古老悲怆气息暂时阻滞的混沌之矛,在感受到下方谢灼华气息的剧变与星澜残影的消散时,“真门”虚影之后的存在,发出了更加暴怒、甚至带着一丝惊惶的咆哮:
“星澜!!!汝敢——!!!”
那混沌之矛猛然震动,表面的“锈蚀”痕迹被狂暴的混沌气息强行冲开,威力再提三分,带着碾碎一切的决绝,再次狠狠刺下!
它要在这传承完成之前,将这变数彻底扼杀!
此刻的谢灼华,正处于传承的最关键时刻,身体与灵魂都在经历重塑,根本无法动弹分毫。
眼看混沌之矛就要刺入那加固后的星辉领域——
“哼。”
一声冰冷不屑的轻哼,仿佛自万古前传来。
那正在不断融入谢灼华体内、已然变得极其稀薄的星澜残影,最后看了一眼空中刺下的混沌之矛,又深深看了一眼痛苦挣扎却咬牙承受的谢灼华,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欣慰?
随即,她残存的最后一点光影,猛地向上一冲!
并非攻击,而是化作了一道横亘在混沌之矛与谢灼华之间的、纯粹由星光构成的桥梁!
不,那不是桥梁。
那是一道……引信!
一道连接了“混沌之矛”与谢灼华此刻体内那正在成型的、全新的“星辰原初之力”的……危险引信!
“以吾残星为引……”
星澜最后的声音,缥缈如风。
“……燃汝混沌之焰……”
“铸她……薪火之道!”
“轰——!!!!!”
星澜最后的残影,与那刺下的混沌之矛的尖端,轰然对撞!
没有爆炸。
只有一种诡异的吞噬与点燃!
混沌之矛那毁灭性的力量,在触及星澜残影所化的星光引信时,竟被强行引导、拐弯,化作一道扭曲的、混合着混沌与星光的狂暴洪流,顺着那“引信”,笔直地灌入了下方正处于传承中的谢灼华体内!
“啊——!!!”
谢灼华发出了比之前痛苦百倍的嘶吼!这不再是单纯的传承灌注,而是将“真门”的毁灭之力,也一并引入了她正在重塑的身躯!
这简直是自杀!是星澜残影在最后时刻,进行的一场疯狂到极致的豪赌!
她要让谢灼华,在承接“星骸之诺”的同时,直接以“真门”的混沌终末之力为磨刀石,来锤炼、稳固那新生的“星辰原初之力”!
要么,在这双重极端力量的冲击下彻底崩溃,形神俱灭。
要么……浴火重生,铸就一条前所未有的、能同时承载“星辰”与“秩序”、甚至能消化部分“混沌终末” 的崭新道路!
剧痛超越了语言的描述。谢灼华的意识在毁灭与新生的夹缝中浮沉,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
但她死死咬着牙,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本能,也源自刚刚承接的“星骸之诺”中的不屈意志——
活下去!
背负起来!
走下去!
她心口那融合了透明火焰与星澜本源的“火种”,在这内外交攻的极致压力下,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
银蓝色的星辉与透明的秩序之光彻底融合,化作一种纯净如初雪、却蕴含着无垠星宇与绝对理则的银白光芒,自她心口爆发,瞬间席卷全身!
右臂的星痕完全成型,如同星河镌刻,散发出磅礴的星辰伟力!
周身的星辉领域稳固如山,将剩余的混沌之力与传承之力牢牢锁在体内,进行着最后的熔炼与吸收!
空中,“真门”虚影似乎没料到星澜最后会如此决绝狠辣,竟用自己的残影为引,将它的一部分力量也“送”给了谢灼华作为锤炼的资粮。它发出了惊怒交加的剧烈震荡,那混沌之矛在失去大部分力量后,终于缓缓消散。
门缝之后,那冰冷的目光死死盯着下方光芒越来越盛的谢灼华,充满了滔天的杀意与一丝……难以抑制的忌惮。
这个“钥匙”,这个变数,已经彻底脱离了它预设的轨道!
而深坑边缘,流云与青霖卫众人早已被这一连串超越想象的变故震撼得无以复加,只能呆呆地看着坑底那被银白光芒彻底笼罩、气息不断攀升、仿佛正在经历神灵重塑般的身影。
光芒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开始缓缓内敛。
当最后一丝银白光芒收入谢灼华体内,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眸深处,左眼似有星河漩涡缓缓流转,右眼则是一片纯净透明的秩序之白。
她站起身,原本褴褛的衣衫不知何时已被一层淡淡的银白光晕覆盖,化作简洁而古朴的袍服样式。右臂的星痕隐入皮肤之下,只在动用力量时才会显现。
气息悠长浩瀚,带着星辰的博大与秩序的威严,虽然修为境界似乎并未暴涨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但那种质变,那种源自生命本源与力量本质的升华,让流云等人感到了一种发自灵魂的敬畏。
谢灼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望向空中那依旧未曾散去、却沉默了许多的“真门”虚影。
她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一点银白色的光焰,悄然跳跃其上。
光焰之中,似乎有星辰生灭,有秩序流转。
她对着“真门”虚影,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四方:
“你的‘钥匙’,已经没了。”
“现在站在这里的,是谢灼华。”
“是‘星骸之诺’的继承者。”
“也是……”
她顿了顿,眼中银白光芒大盛。
“你的……送葬人之一。”
话音落下,她掌心的银白光焰猛地升腾而起,化作一道撕裂天穹的银白光束,并非攻向“真门”,而是笔直地射向了远方天际,仿佛在向这个世界,宣告着某种存在的归来,与某个誓言的重启。
“真门”虚影在银白光束升起的刹那,剧烈震颤了几下,最终,带着无尽的不甘与冰冷的杀意,缓缓淡化、消散于空中。
这一次的危机,似乎暂时过去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
谢灼华收回目光,看向坑边泪流满面、却笑起来的流云,又看向神色复杂、躬身行礼的青霖卫首领。
她轻轻落下,走到流云身边,握住她冰冷的手,将一股温和的星辰之力渡了过去。
“流云,辛苦你了。”她的声音温和了许多,却依旧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静。
“还有诸位,”她看向青霖卫众人,“多谢守护。关于‘净秽碑’,关于青霖卫与‘守窟人’的渊源,关于这片土地的秘密……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了。”
她抬起头,望向这片饱经创伤的山林,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而且,我母亲云澜的下落,那位被囚禁的‘锚点’前辈的身份,‘真门’背后的真相……还有很多很多事,等着我们去弄清。”
“这条路,或许比之前更难。”
“但,我不会再逃了。”
银白色的星辉在她眼中静静流转,那是新生的力量,也是沉重的承诺。
在与青霖卫首领的深入交谈中,谢灼华得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青霖卫初代大统领留下的密卷记载,这片“净秽碑”遗迹之下,除了镇压“秽源”,更深处还封印着一具来自天外的“星骸棺椁”,据说与“星骸之诺”的起源有关。而在不久前,密卷显示棺椁的封印有松动的迹象,同时,青霖卫安插在外界的暗桩传回急报——大陆西北“永寂冰原”方向,数月前曾爆发过短暂的、与谢灼华之前引发的“三色湮灭”极为相似的异常能量波动,随后,冰原深处便出现了大量信奉“混沌终末”的神秘教派活动,其首领被称为……“引渡人”。与此同时,谢灼华心口那银白色的“薪火”微微发热,传来一丝极其遥远、却清晰无比的牵引——方向,直指大陆正中央,那片被无数传说笼罩、被誉为“万法之源、众生禁地”的——昆仑墟。仿佛那里,有什么与“星骸之诺”,与她刚刚获得的力量,有着莫大的关联。新的旅程,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