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内的暖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梁璃音倚在黄金鸟笼旁，指尖夹着的烟斗燃着幽微的火星，淡青色的烟雾顺着她的呼吸缓缓吐出，萦绕在水镜周围。
水镜中，纪缘与燕鹤的身影正化作点点流光，在无边的黑暗与微光交织处渐渐消散，那道铺满光芒的道路依旧明亮，却终究没能容下两人并肩的身影。
梁璃音静静看着这一幕，琥珀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旧戏落幕。她缓缓将烟斗凑到唇边，深深吸了一口，烟丝燃烧的噼啪声在寂静的阁楼里格外清晰。
“璃音姐，”童霖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从梨花木桌旁起身，走到水镜前，看着镜中最后一丝光影彻底湮灭，脸上露出几分复杂的神色，“这青鸟原本是为了帮那丫头完成考核才给她的，结果呢？她倒好，拿着我们的东西去做好事，反手就把纪缘给解决了。”
他说着，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愤愤不平，抬手挠了挠头：“要知道，那纪缘可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正经干活的家伙！资本家那边的任务，其他人心思不全在上面，我更是能推就推，也就纪缘，不管什么指令都一丝不苟地执行，硬生生凭着狠劲和实力，在噬灵阁闯下了前五的排名。”
童霖顿了顿，眼神扫过梁璃音平静的侧脸，补充道：“而且他和燕鹤不一样，别人都是单打独斗争排名，他们夫妇俩是共享一个前五的席位，联手之下，实力比阁里不少老牌核心都要强悍。现在他们俩就这么没了，那个空位可是块肥肉，阁里肯定有不少人盯着，我们要不要趁机把位置补上？手底下几个小子早就眼馋前五的资源了。”
梁璃音听完，缓缓将烟斗从唇边移开，对着空气轻轻一弹，烟灰簌簌落在墨绿色的绒布上，留下几点细碎的白痕。“不必了。”她的声音清淡，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笃定，“你手底下那些家伙，实力太弱。”
“弱？”童霖愣了一下，下意识反驳，“他们好歹也是地仙初期的修为，在凡界算得上顶尖了，怎么就弱了？”
“地仙初期，在噬灵阁前五的位置面前，不过是蝼蚁。”梁璃音抬眼看向他，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讥诮，“纪缘与燕鹤能稳坐前五，靠的可不是单纯的修为，而是三百年魔途里磨出来的狠戾，是夫妻同心的默契，更是敢以命搏命的决绝。你那些手下，平日里仗着组织的名头作威作福，真遇上硬茬，只会四散奔逃，补上去也是白白送死。”
童霖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撇了撇嘴，不再反驳，转而想起了什么，凑近一步，眼神里满是好奇：“诶，璃音姐，我可记得，纪缘和燕鹤当年是你引荐进噬灵阁的吧？还有那颗能承载因果的珠子，也是你当年亲手交给纪缘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
梁璃音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烟斗上的玛瑙烟嘴，冰凉的触感让她的思绪有了片刻的沉淀。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吸了一口烟。
“他们两个，从一开始就走偏了。”良久，梁璃音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纪缘自幼活在家族的重压下，燕鹤是他灰色童年里唯一的光。他拼命变强，以为只要手握足够的力量，就能保护好她，却忘了，燕鹤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顶尖强者的庇护，只是那个会陪她看小野花、会接受她爬墙送药的少年。”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回早已失去画面的水镜上，仿佛透过那片空白，看到了三百年前那个提着桃花包袱的少女，和那个被父亲揍得趴在床上的少年。
“而燕鹤呢？她以为只要收敛锋芒，变得温顺听话，就能留在纪缘身边，却忘了，她鲜活的模样、肆无忌惮的笑容，才是纪缘最初心动的模样。”
“一个执着于用力量守护，一个执着于用改变迎合，到最后，都忘了自己的初心。”梁璃音轻轻笑了笑，笑声里带着几分无奈，“他们用一个个谎言欺骗自己，纪缘骗自己变强就能保护一切，燕鹤骗自己温顺就能留住一切。可谎言终究是谎言，总有被识破的一天。”
就像那颗从莹白变黑的珠子，每一次杀戮，每一次背离初心，都在为最后的破碎埋下伏笔。
她当年将珠子交给纪缘，并非预知了结局，只是想让他们在迷失的路上，能有一个东西时刻提醒自己，那些被遗忘的过往与初心。可惜，他们终究还是没能握住。
童霖听得一脸茫然，抓了抓头发，语气里满是不解：“感情这些东西，真的好弯弯绕绕呀。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非要搞这么多心思，最后落得个同归于尽的下场，图什么呢？”
他实在无法理解，纪缘明明已经拥有了碾压凡界的实力，燕鹤也一直陪在他身边，为什么还要陷入这样的执念里，最终走向毁灭。
在他看来，强者就该随心所欲，想要的就抢，不想要的就丢，哪来这么多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
梁璃音没有再解释，只是重新拿起烟斗，点燃新的烟丝，淡青色的烟雾再次袅袅升起。阁楼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烟斗燃烧的声音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她知道，童霖永远不会明白，有些执念，一旦生根，便会缠绕一生，哪怕明知是错，也终究无法回头。
就像纪缘与燕鹤，就像这六界棋局里，每一个身不由己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