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让幻术杀人”的话,轻飘飘地落在雅间里,却让魏长风的脊背窜上一股寒气。
他看着李闲的侧脸,那张总是挂着烂漫笑容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湖面,不起半点波澜。
“侯爷,您是想……”魏长风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们不是说,这镜子是幻术,这黑雾是假的吗?”李闲转过头,嘴角重新勾起,那笑意却看得魏长风心头发紧。
“谎言说上一千遍,就会有人信。可当‘谎言’开始择人而噬,并且只噬咬说谎的人时,你猜,大家会信谁?”
李闲没有再解释,他重新将目光投向手中的母镜。
镜面之上,那座被黑雾笼罩的城主府,像一头匍匐的巨兽。无数代表着怨魂的黑气在府邸上空盘旋,发出无意识的哀嚎,攻击着每一个靠近的生灵。
它们是燃料,是武器,却没有脑子。
它们只知道执行天虎侯设下的“规则”:摧毁一切敢于挑衅府邸威严的存在。
而刚刚,封神宗与天宝阁的“法旨”,为这条规则打上了一个新的补丁——“冲击城主府者,皆为乱党叛徒”。
李闲的心念,沉入了母镜。
并非去对抗那浩瀚的阵法能量,而是如同一根最精细的探针,循着那千丝万缕的因果线,轻轻拨动了其中最核心的一环。
【特殊称号‘三军神主’已激活。】
【你对‘魂体类’目标产生规则共鸣……】
李闲的意识,仿佛瞬间被拉入了另一个层面。
他“看”到了,在那翻滚的黑雾中,一张张因痛苦而扭曲的孩童脸庞。他们是阵法的能量,也是被囚禁的囚徒。
他们的恨意,纯粹而直接。
恨那些抓走他们的人。
恨那个将他们投入血池的魔鬼。
恨那些站在魔鬼身边,为虎作伥的帮凶。
李闲没有下达任何复杂的命令。
他只是通过“三军神主”的天然亲和力,将一个清晰无比的‘规则’烙印进了这片混乱的怨念海洋中:
【仇恨索敌:优先攻击沾染‘道苗’因果最深、血腥气最浓者】。
他没有告诉它们该恨谁,他只是为它们的恨意,装上了一个精准的罗盘。
嗡——
母镜的镜面,轻微地震颤了一下。
……
城主府前,巨大的广场上,绝望的气氛已经浓稠得化不开。
天宝阁的“止戈”,巡天卫的“后撤”,像两记重锤,彻底击碎了人们心中最后一点希望。
他们成了被抛弃的“乱党”。
一些人开始后退,一些人茫然四顾,更多的人,只是呆呆地看着那片不断扩张,吞噬生命的黑雾,等待着末日的降临。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片原本正朝着广场汹ENt#x200b;涌而来的漆黑浓雾,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猛地停滞在了半空中。
盘旋的鬼影,哀嚎的童声,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怎……怎么了?”
“那黑雾……停了?”
人群中响起零星的惊疑声。
下一刻,在数十万双眼睛的注视下,发生了让所有人永生难忘的一幕。
那片庞大的,代表着死亡与恐惧的黑雾,如同退潮般,开始飞速地向后收缩。
不,不是收缩!
是转向!
它们放弃了广场上这些“猎物”,调转矛头,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凶兽,猛地扑向了身后那座寂静而威严的城主府!
“嗷——”
凄厉的,带着无边怨毒的咆哮,不再是响彻在广场上空,而是从府邸的深处爆发出来!
“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划破了死寂。
那声音不属于外面的任何一个百姓,它来自府邸之内!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救命!师尊救我!”
“不!别过来!是我,是我啊!”
“阵法失控了!大阵反噬了!”
惊恐的、绝望的、不敢置信的惨嚎,如同爆豆般从城主府的各个角落响起。
广场上的人们,彻底看呆了。
东家茶舍内,李闲指尖在母镜上轻轻一划,嘴里轻声呢喃:“独乐乐不如众乐乐,VIp观影位,给大伙儿都安排上。”
下一刻,所有百姓手中的“追凶宝镜”画面一转,将府邸内那血腥噬魂的景象,无比清晰地呈现了出来。
画面中,一名刚刚还在呵斥下人的天虎侯亲传弟子,脸上的倨傲瞬间被无边的恐惧所取代。
一缕黑气,如同毒蛇,从他脚下的地砖缝隙中钻出,瞬间缠住了他的脚踝。
他惊恐地想要挣脱,可更多的黑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层层包裹。
那些黑气中,浮现出一张张孩童痛苦的面孔,他们伸出虚幻的小手,疯狂地撕扯着他的血肉,啃食着他的神魂。
“不!我是自己人!我是……”那名弟子最后的哀嚎,被淹没在浓郁的黑雾之中。
仅仅几个呼吸,黑雾散去,原地只留下一具被吸干了所有精气,扭曲得不成人形的干尸。
同样的场景,在城主府各处不断上演。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弟子、仆役,此刻成了阵法怨魂最优先的猎杀目标。
他们是帮凶,他们身上沾染的因果与血腥,如同黑夜中的火炬,清晰地为那些复仇的怨魂指明了方向。
幻术?
假的?
南界奸细的蛊惑?
广场上,一个刚刚丢掉镜子的男人,颤抖着将镜子重新捡起。他看着镜中那地狱般的景象,又抬头看了看那座正在被黑雾疯狂吞噬的府邸,眼中的迷茫与恐惧,被一种全新的,带着颤栗的狂热所取代。
“是真的……都是真的!”
“那魔头……遭报应了!!”
“杀!杀进去!!”
不需要任何言语,不需要任何动员。
这比任何呐喊都更具煽动性的一幕,瞬间将熄灭的火焰,重新点燃,并且浇上了一整桶的火油!
“天宝阁!你们这群缩头乌龟!还等什么!”
“巡天卫!你们的刀是用来砍百姓的吗?!”
“杀!!”
被背叛的愤怒,与复仇的希望交织在一起,化作了更加狂暴的洪流。
这一次,再无人后退。
……
东门。
燕破天死死盯着那座被黑雾倒卷的府邸,听着里面传来的惨叫,先是一愣,随即,他那张粗犷的脸上,咧开一个无比畅快的狂笑。
“哈哈哈哈……好!咬得好!给老子狠狠地咬!”他猛地回头,看向那个手持“金阁令”,同样面色煞白的天宝阁执事。“还止戈吗?老子现在火气很大,止不住!”
他猛地回头,看向那个手持“金阁令”,同样面色煞白的天宝阁执事。
“止戈?”燕破天将那柄比人还高的巨刃扛在肩上,刀锋的寒光映着他眼中的疯狂,“老子现在火气很大,止不住!”
“燕护法!你敢违抗阁主令……”
执事的话还未说完,一股狂暴的刀气已经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将他身后的一面旗帜斩为两段。
“滚!”燕破天一声咆哮,“再敢挡在老子面前,连你一起砍了!”
他不再理会那名呆若木鸡的执事,转身面向身后那些同样看得热血沸腾的天宝阁护卫,将巨刃指向前方。
“小的们!”
“天策侯爷已经为我们劈开了龟壳!”
“现在,随我……进去砍龙头!”
“吼!!”
战吼再起,这一次,气势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雄浑,都要决绝!
……
地下宫殿。
天虎侯龙云海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俊朗如仙的面容上,那份病态的陶醉与亢奋荡然无存,取而代代的是一种极致的阴沉与暴怒。
他感觉到了。
“鬼神宁”大阵的控制权,正在被一股外来的意志强行剥离!那些被他视为燃料和工具的怨魂,正在反噬!
“李闲!”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不是靠蛮力,不是靠阵法对轰,而是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规则”手段,撬动了他最引以为傲的根基。
“孽畜!一群我赐予你们‘永生’的孽畜!也敢噬主?!”
天虎侯发出一声怒吼,他双手猛地掐诀,磅礴的神念毫无保留地涌出,试图重新夺回大阵的控制权。
然而,那些被李闲的“坐标”唤醒了仇恨的怨魂,此刻已经彻底疯狂。它们宁可魂飞魄散,也要将这满府的仇人撕成碎片!
“师尊!救我!”
一名最受他器重的弟子,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地下宫殿,他的半边身子,已经被黑气腐蚀得血肉模糊。
天虎侯眼中闪过一抹暴戾,看都未看他一眼,反手一掌拍出。
砰!
那名弟子直接被拍成了一团血雾,精纯的魂力被天虎侯抽出,融入了他的神念之中,化作镇压大阵的燃料。
“一群废物,死了,也算有点用处。”
他冷漠地开口,一步步走向沸腾的血池中央。
既然温养的手段已经失效,那就用最酷烈的办法,将所有怨魂彻底炼化,提前开启……他的盛宴!
府邸之外,怒潮再起。
府邸之内,鬼神噬主。
东家茶舍的窗口,李闲看着母镜中这片彻底被搅乱的棋局,嘴角的笑意,终于带上了一丝温度。
“现在,这出戏,”他轻声自语,“才算真正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