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被投入超新星爆发核心的尘埃,在无法形容的、超越物理法则的狂暴撕扯中彻底湮灭,又在某个无法定义的“瞬间”之后,被某种更加强大、更加冰冷的“秩序”强行从虚无中重新“打捞”出来。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触感。只有一片绝对的、连“存在”这个概念本身都显得苍白无力的“无”。然后,是剧痛。并非来自肉体,而是源于灵魂最本源的、被强行“重塑”和“锚定”时产生的、仿佛每一个构成“自我”的粒子都在尖啸的终极痛苦。
林骁(“锋刃”)的“存在感”就是在这样极致的痛苦中,一点一点,如同渗血的苔藓,重新附着在某个冰冷的、坚硬的“表面”上。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能“感觉”到一种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坠落感”,以及一种仿佛被浸泡在液态氮中的、深入骨髓的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一丝微弱的光感,如同针尖,刺入了他混沌的感知。紧接着,是声音——一种单调、持续、仿佛某种低功耗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然后,是触觉——冰冷、光滑的平面紧贴着他的后背,以及全身无处不在的、仿佛被碾碎后又勉强拼接起来的剧痛。
他尝试动弹手指,回应他的只有神经末梢传来的、撕裂般的刺痛和沉重的无力感。他艰难地、如同破旧风箱般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冰碴刮过喉咙的痛楚,肺部火辣辣地疼。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带着一种荒谬绝伦的庆幸和更深沉的疲惫,缓缓浮现在他近乎停滞的思维中。
他强迫自己集中残存的意志,尝试睁开仿佛被焊死的眼皮。视野先是模糊的血红,继而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单调的、泛着金属冷光的灰白色弧形舱顶,上面镶嵌着几排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条形灯带,提供着最低限度的照明。空气干燥,带着一股熟悉的、属于飞船内部循环系统的、混合着臭氧和消毒水的味道。
飞船?他还在“仲裁者”的船上?不……感觉不对。这舱室的风格更加……简陋、实用,带着一种久经风霜的磨损感,与“裁决号”那种精密、冰冷的科技感不同。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打量四周。这是一个非常狭小的休眠舱,或者说医疗舱?除了身下这张坚硬的平板床,旁边只有一个固定在舱壁上的、屏幕漆黑的小型控制台,以及一个散发着微弱蓝光的生命体征监测仪。监测仪上,代表他心跳和呼吸的曲线微弱地起伏着,各项指标都处于危险的临界值。
他的身体依旧穿着那身破损不堪的隔离服,但表面的污血和伤痕似乎被简单清理过,左肩和大腿的伤口被一种半透明的生物凝胶覆盖着,传来冰凉的镇痛感。体内那点可怜的系统能量,如同即将干涸的溪流,微弱到几乎感知不到,大概只剩下5%左右,而且在经脉中运行得异常滞涩,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他还活着,但状态糟糕到了极点,比任何一次重伤都要虚弱。
这里是哪里?杨振江(备份)呢?那个随机传送阵把他们送到了什么地方?仲裁者和守夜人有没有追来?
无数疑问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他强忍着不适,尝试调动【超感感知】。感知范围被压缩到了极限,只能勉强覆盖这个不足十平米的狭小舱室。反馈回来的信息很模糊,只能确定这里是一个独立的封闭空间,舱壁有微弱的能量屏蔽,外界一片死寂,感觉不到明显的生命波动或能量源。飞船似乎处于某种低速漂流或者停泊状态。
他尝试回忆传送最后时刻的画面,只有一片混乱的能量风暴和杨振江(备份)那张模糊的脸。随机跃迁……他们成功逃脱了那个地狱般的基地,但代价是什么?杨振江(备份)是生是死?
就在这时——
“嘀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水滴落在金属上的声音,从舱室角落传来。
林骁的心脏猛地一缩!这里还有别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屏住呼吸,将感知提升到极限,死死锁定声音来源的方向。那里是舱壁与地板交接的一个阴影角落,似乎有一个……非常小的通风口?
几秒钟的死寂后。
“嘀嗒。”
声音再次响起,更加清晰。紧接着,通风口的格栅似乎被从外面轻轻顶开了一条缝隙,一个只有拇指大小、通体银灰色、造型像某种机械甲虫的东西,悄无声息地爬了进来,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它头部两个微小的光学传感器闪烁着微弱的红光,似乎在扫描环境。
是探测器?清洁机器人?还是……武器?
林骁全身肌肉绷紧,尽管虚弱,但求生的本能让他进入了最高戒备状态。他死死盯着那个小东西,体内残存的能量缓缓凝聚在指尖,准备拼死一搏。
然而,那个机械甲虫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它在地板上爬行了几步,似乎在确认林骁的存在,然后停了下来。它的腹部突然投射出一束微弱的白光,在白光中,凝聚成一行由通用语和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类似楔形文字的符号组成的、不断闪烁的简短信息:
【生命体征:稳定(临界)】
【身份:未知(高优先级)】
【环境:安全(临时)】
【指令:等待联络。保持静默。】
信息显示了几秒钟后,便消失了。机械甲虫收起光束,快速爬回通风口,消失不见。格栅重新合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林骁愣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未知身份?高优先级?安全(临时)?等待联络?这 cryptic 的信息是什么意思?是谁留下的?是杨振江(备份)的后手?还是……另一股未知的势力?
从信息的口吻看,不像是“仲裁者”或“守夜人”的风格,它们更加直接和冰冷。这更像是一种……中立的、或者说带有某种目的的“观察”或“庇护”?
他尝试感知那个通风口后面,但屏蔽力场阻隔了他的探查。对方显然不想暴露自己。
目前看来,对方似乎没有恶意,至少暂时没有。他现在的状态,也根本没有反抗的资本。除了“等待联络”和“保持静默”,他别无选择。
林骁缓缓放松紧绷的身体,剧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再次袭来。他靠在冰冷的舱壁上,大口喘息着。还活着,就有希望。必须尽快恢复一点力量,哪怕只有一丝。
他闭上眼睛,摒弃杂念,开始全力引导体内那如同风中残烛的系统能量,按照最基础的循环法门,极其缓慢地运转起来。每一次能量流过干涸的经脉,都带来钻心的刺痛,但他咬牙坚持着。同时,他分出一部分精神,小心翼翼地接触着脑海中那些被强行压制的、“放夜者”的破碎“回响”。
这些回响依旧危险而混乱,充满了毁灭和疯狂的低语,但其中似乎也夹杂着一些关于能量本质、空间结构、甚至生命形态的、支离破碎的“知识”碎片。他不敢深入探究,只是如同走在雷区般,小心翼翼地捕捉着那些可能与“恢复”、“隐匿”相关的细微信息,尝试着理解、吸收。
这个过程异常艰难和危险,如同在刀尖上舔血。好几次,他都差点被那些疯狂的意念拉入崩溃的深渊,全靠顽强的意志力才强行挣脱。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也许更久。舱内的灯光始终维持着恒定的亮度,感受不到昼夜交替。林骁的能量恢复了一丝,达到了可怜的6%,身体依旧虚弱,但至少恢复了一些基本的行动能力。对“回响”的初步接触,也让他对能量的微观操控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全新的感悟。
就在他准备再次尝试感知外界时——
“嗡……”
一阵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能量波动,突然穿透了舱室的屏蔽,直接作用在他的意识层面!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类似精神共鸣的、带着特定频率的“呼唤”!
这波动……很熟悉!是那个星辰坐标印记的共鸣!但它指向的方位……不再是遥远的深空,而是……近在咫尺?!就在这艘飞船之外不远的地方?!
怎么可能?!难道随机传送,把他们送到了另一个“方舟”碎片的附近?!
林骁猛地睁开眼睛,心脏狂跳!他挣扎着爬到舱壁边,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金属上,全力运转【超感感知】。
这一次,他捕捉到了更多信息!除了坐标印记的共鸣,还有一种……微弱、但持续存在的、非自然的能量源信号!以及……一种极其隐晦的、仿佛电磁波背景噪音般的……信息流残响?!
这地方……不是无人的虚空!附近有东西!可能是人造物,也可能是……遗迹?
就在他凝神感知之际——
“咔嚓。”
舱室那扇厚重的气密门,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响,门上的指示灯由红转绿。
门,缓缓滑开了一道缝隙。
一道被拉长的、模糊的人影,投射在门口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