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路。”
林骁（“锋刃”）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他没有选择。留下，无论是落在暴怒的“观测者7号”（孙磊）手中，还是被闯入的“仲裁者”部队捕获，结局都注定悲惨。眼前这个身份诡异、气息大变的“杨振江”，是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藤蔓。哪怕下面是万丈深渊，他也必须跳。
“明智的选择。”‘杨振江’的嘴角那丝难以捉摸的弧度加深了些许，他松开钳制林骁肩膀的手，动作流畅地转身，示意林骁跟上。“动作快，我们只有不到三分钟的时间窗口。”
他不再多言，如同鬼魅般潜入那个堆满废弃物资的转运间，对里面的环境似乎了如指掌。他没有走正门，而是径直走向房间最深处一个被巨大报废引擎挡住大半的、布满油污的通风管道检修口。他手指在检修口边缘几个不起眼的锈蚀螺栓上以一种特定顺序快速敲击了几下。
“咔哒。”一声轻微的机括声，看似焊死的检修口内壁竟然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一条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向下倾斜的狭窄金属管道。管道内壁光滑，散发着冰冷的金属气息和淡淡的润滑油味道，显然是条不为人知的隐秘通道。
“下去，一直往前，遇到第一个三岔路口左转，然后在第二个泄压阀下方等待。我会从另一条路跟你汇合。”‘杨振江’语速极快，不容置疑地命令道，同时将一个小巧的、闪烁着微弱绿光的信号发射器塞进林骁手里，“跟着这个信号走，别走错。里面有些区域……不太干净。”
不太干净？林骁心中一凛，是指物理上的危险，还是……别的什么？他没时间细问，身后通道远处已经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能量武器交火的爆鸣，仲裁者与基地守卫的交战正在逼近！
他深深看了‘杨振江’一眼，对方的目光平静依旧，却仿佛深潭，看不透底。没有犹豫，林骁一矮身，钻入了那条漆黑的管道。
管道内一片漆黑，只有手中信号器那点微弱的绿光提供着方向。空气浑浊，带着陈年的灰尘和机油味。林骁忍着全身伤口的剧痛和极度的疲惫，咬紧牙关，手脚并用地向前爬行。管道壁冰冷刺骨，每一次摩擦都牵扯着伤口，但他不敢有丝毫停顿。脑海中，那32%的系统能量如同风中残烛，勉强维持着基本的体能和感知，警惕着黑暗中可能存在的任何威胁。
爬行了大约几十米，前方果然出现了一个三岔路口。按照指示，他选择了左边那条更加狭窄、坡度也更陡的管道。管道内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仿佛刮擦金属的细微声响，时远时近，令人毛骨悚然。林骁的【超感感知】提升到极限，隐约能察觉到管道深处弥漫着一种冰冷的、非生命的恶意，以及……某种被惊扰的、沉睡的“东西”散发出的躁动不安。
‘杨振江’说的“不干净”，就是指这些？这基地下面，到底还藏着什么鬼东西？
他不敢多想，只能加快速度。又爬了一段，前方管道顶部出现了一个圆形的、标记着危险符号的泄压阀。他按照指示，蜷缩在阀门下方的阴影里，屏住呼吸，全力收敛自身的气息和能量波动。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管道深处的刮擦声似乎越来越近，还夹杂着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细碎甲壳摩擦的“沙沙”声。空气中那股非人的恶意越来越浓，刺骨的寒意顺着金属管壁蔓延开来，让林骁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握紧了拳头，体内残存的能量缓缓凝聚，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袭击。
就在这时——
“哧……”一声轻微的气流声从头顶传来。泄压阀旁边的管壁突然滑开一道缝隙， ‘杨振江’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般滑了进来，悄无声息地落在林骁身边。他的动作轻盈得不像人类，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运气不错，没惊动下面的‘清理者’。” ‘杨振江’低声道，黑暗中，他的眼睛似乎闪烁着微弱的幽光，扫了一眼林骁的状态，“还能坚持吗？”
“死不了。”林骁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目光锐利地盯着他，“现在可以说了吗？你到底是谁？这是什么地方？那条‘安全的出路’又通向哪里？”
‘杨振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管道前方更深处的黑暗：“路还很长，边走边说。跟紧我，一步都不要错。”
他再次转身，以一种诡异的、仿佛能完美融入阴影的步法，向前潜行。林骁强撑着跟上。这一次，‘杨振江’选择的路径更加复杂诡异，时而爬上垂直的维修梯，时而钻过布满线缆的夹层，时而又进入一些明显是废弃多年的、积满灰尘和不明粘液的狭窄通道。他仿佛对这座基地的每一个角落都了如指掌，甚至能提前避开一些隐藏的能量陷阱和自动防御节点。
途中，他们再次遇到了那种令人不安的“沙沙”声。在一个拐角，‘杨振江’猛地拉住林骁，示意他屏息凝神。只见前方通道的阴影中，数只体型如猎犬大小、通体覆盖着暗紫色几丁质甲壳、长着复数和锋利口器的、类似巨大昆虫的怪异生物缓缓爬过，它们似乎依靠震动和热能感知，对近在咫尺的两人毫无察觉。
“基地自净系统豢养的‘清道夫’……的低级变种。” ‘杨振江’等怪物走远，才低声解释，“‘守夜人’喜欢保持环境的‘整洁’。”
林骁心中寒意更盛。用这种怪物作为“清洁工”？“守夜人”的冷酷可见一斑。
“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林骁再次追问，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杨振江’停下脚步，在一处相对宽敞的、布满了各种废弃服务器机柜的房间里暂时休息。幽绿色的应急灯映照着他半边脸，显得格外诡异。
“我是杨振江，也不是。”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回响，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你可以理解为，一个……‘备份’，一个被‘唤醒’的‘暗子’。真正的杨振江，在第七区事件后，就被‘净化派’深度审查，意识被做了手脚。而我，是他潜意识深处、基于早期‘星火’接触者协议留下的一个……保险程序。当‘钥匙’出现重大变量、且主体面临不可逆精神控制时，我会被激活，接管部分身体机能，执行预设的‘火种延续’协议。”
备份？暗子？保险程序？林骁心中巨震！原来杨振江早就被“星火”或者说其相关势力渗透了？这个“备份”人格，才是带他们来这里的真正推手？
“那这个地方……”
“这里是‘守夜人’设置在太阳系内的一个深层观测前哨，代号‘鸦巢’。” ‘杨振江’（备份）继续说道，“主要用于监控地球文明发展，并进行一些……‘非介入式’的变量测试。孙磊，也就是‘观测者7号’，是这里的负责人之一。你们被带回地球，本就在计划之中，目的是为了观察‘钥匙’在熟悉环境下的反应，以及……引诱‘仲裁者’和‘清道夫’现身，收集更多交互数据。”
计划之中？一切都是计划？林骁感到一阵冰冷的荒谬和愤怒。他们所有的挣扎、牺牲，在更高层次的存在眼中，果然只是一场实验！
“那‘安全的出路’呢？”林骁压下怒火，冷声问。
“出路，不在外面，而在下面。” ‘杨振江’（备份）指向脚下，“‘鸦巢’的最底层，有一个‘守夜人’早期遗弃的、连接着某种……非官方超光速信标的废弃传送阵。那是‘星火’时代留下的遗产，连‘观测者7号’的权限都不完全清楚。我们可以通过那里，直接跳跃到……柯伊伯带外围的一个隐秘坐标。”
非官方传送阵？星火遗产？林骁心脏狂跳！这确实是一条意想不到的生路！但风险同样巨大！
“代价是什么？”林骁从不相信免费的午餐。
“代价是，我们会彻底暴露。” ‘杨振江’（备份）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使用那个传送阵，会引发巨大的能量波动，绝对瞒不过‘守夜人’的主系统。我们将从‘观察样本’正式升级为‘必须清除的叛逃变量’。‘仲裁者’也会第一时间锁定我们的位置。从此，我们将面对三方势力无休止的追杀。”
“而且，”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传送阵年久失修，目标坐标位于一片极度不稳定的引力乱流区，成功率……不到40%。即使成功，我们也可能被直接抛进恒星，或者……更糟的地方。”
不到40%的成功率，加上成为宇宙公敌的后果。这与其说是生路，不如说是一场更加疯狂的赌博。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为什么帮我？”林骁死死盯着他。
“因为‘钥匙’的选择，出现了‘守夜人’模型无法解释的偏差。” ‘杨振江’（备份）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你接触了‘放夜者’的回响而未彻底湮灭，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变数’。‘星火’的最终协议，是寻找一切可能打破‘修剪’循环的‘奇迹’。而你，Lx-07，现在就是那个‘奇迹’的候选者。投资你，就是投资一个……或许存在的未来。哪怕希望渺茫。”
投资？奇迹？林骁心中冷笑。说到底，还是利用。只不过，这次下注的庄家，换成了“星火”的残党。
就在这时——
“轰隆！！！”
整个基地再次剧烈震动！比之前的爆炸更加猛烈！头顶的金属天花板发出刺耳的扭曲声，灰尘簌簌落下！远处传来连绵不绝的、更加恐怖的爆炸声和结构崩塌的巨响！
“不好！‘仲裁者’动用了舰载级的空间震荡武器！他们在强行拆解基地！” ‘杨振江’（备份）脸色一变，“没时间犹豫了！走！”
他一把拉起林骁，冲向房间另一侧一个隐藏的电梯井。电梯早已停运，他直接撬开维修门，抓着冰冷的钢缆，如同猿猴般向下滑去！林骁紧随其后。
急速下坠了近百米，两人落入一个更加阴暗、充满浓重机油和铁锈味道的巨大空间。这里似乎是基地的动力核心底层，布满了无数粗大的、已经停止运转的能量管道和巨大的反应堆壳体。在空间中央，有一个由某种暗色晶石构筑的、布满裂痕和灰尘的圆形平台，平台上刻满了与“星火”遗迹同源的古老符文。这就是那个废弃传送阵？
“快！站到平台中心！” ‘杨振江’（备份）冲到平台旁一个布满蛛网的控制台前，双手飞快操作着，试图激活系统。
林骁踏上平台，脚下的晶石传来冰凉的触感。他抬头望去，可以看到头顶数百米处，基地上层不断爆开的火光和崩塌的废墟。仲裁者的攻击已经逼近核心了！
“能量引导中……稳定锚点校准……目标坐标锁定……柯伊伯带外围，S-77信标……” ‘杨振江’（备份）口中念念有词，控制台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平台上的符文开始逐一亮起微弱的光芒。
突然！
“嘀——！警告！检测到高优先级意识锁定！‘观测者7号’权限强行介入！系统控制权争夺中！”控制台发出刺耳的警报！
平台上的光芒剧烈闪烁，明灭不定！
“他发现了！他在抢夺控制权！” ‘杨振江’（备份）怒吼，双手在控制台上化作残影，与无形的对手进行着激烈的权限攻防战！
“轰！” 头顶一块巨大的金属隔板砸落下来，重重砸在平台边缘，碎片四溅！整个空间都在崩塌！
“不行！权限被压制了！能量流向被篡改！目标坐标被锁定为……‘守夜人’核心数据库入口！” ‘杨振江’（备份）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他想把我们直接传送到‘守夜人’的老巢！”
传送去“守夜人”的老巢？那比死亡更可怕！
“有没有办法强行中断或者改变坐标？”林骁急吼。
“只有一个办法！超载传送阵核心！但需要巨大的外部能量冲击，而且我们可能会被随机抛到宇宙的任何角落！甚至可能被空间乱流撕碎！” ‘杨振江’（备份’吼道。
外部能量冲击？林骁猛地抬头，看向头顶不断崩塌的基地，以及那隐约传来的、仲裁者舰炮的轰鸣！
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帮我争取十秒钟！全力稳定平台结构！吸引仲裁者的火力轰击这里！”林骁对着‘杨振江’（备份）嘶声喊道！
“你疯了？！那会把我们炸成基本粒子！”
“赌一把！总比去‘守夜人’那里强！”林骁不再废话，集中全部精神，将体内残存的、不足15%的系统能量，连同脑海中那危险的“放夜者回响”中关于能量引导和空间扰动的碎片记忆，全部激发出来！他要在平台外围，制造一个短暂的、高强度的能量信号源，吸引仲裁者的炮火！
“嗡——！” 一股混乱而狂暴的能量波动以林骁为中心爆发开来，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与“仲裁者”能量特征隐隐对抗的、令人不安的特质！
“你……” ‘杨振江’（备份）震惊地看了林骁一眼，似乎没料到他还有这种手段，但随即一咬牙，“好！赌了！”
他放弃权限争夺，将全部算力用于强化平台的基础结构，同时将传送阵的能量输出开到最大，使其像一个醒目的靶子！
“检测到高能反应！来源：底层废弃动力井！疑似目标垂死反扑！” 基地AI的警报声在爆炸中隐约传来。
几乎是同时！
一道粗大无比、蕴含着毁灭性能量的炽白色光柱，如同天罚之剑，穿透了层层甲板，精准地轰击在了传送阵平台所在的空间！是“仲裁者”的舰炮！
“就是现在！”林骁和‘杨振江’（备份）同时嘶吼！
“轰————————！！！！！”
恐怖的能量风暴瞬间吞没了一切！传送阵平台在毁灭性的能量冲击下，发出了濒临解体的刺耳尖鸣，上面的符文疯狂闪烁，空间扭曲到了极限！
林骁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被撕扯、碾压、然后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完全失去时间和空间概念的疯狂漩涡！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最后看到的，是‘杨振江’（备份）那在能量风暴中逐渐模糊、却带着一丝复杂笑意的脸，以及耳边传来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冰冷的电子合成音：
“坐标……丢失……随机跃迁……启动……祝你好运……‘变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