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万籁俱寂,唯有朔州城头零星的火把在夜风中摇曳,映照着守军疲惫而警惕的脸庞。
南城墙下一处极其隐蔽的排水暗渠出口,厚重的铁栅被悄无声息地移开一道缝隙,几道黑影如同狸猫般,依次敏捷地滑出,迅速没入城外的黑暗中。
为首的正是苏澈,他穿着一身深色劲装,脸上涂抹了泥灰以减少反光,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既有对未知危险的恐惧,更有一种肩负重任的决绝。
他身后是五名玄甲军中最擅长潜行与侦察的斥候,以及两名被沈追秘密找来的、对黑风峪地形极为熟悉的老农。
这两名老农虽然年迈,但眼神矍铄,为了城中亲人能有一口吃的,也豁出了性命。
为首的斥候队长,名叫石勇,打了个手势,小队立刻呈扇形散开,借着起伏的地形和稀疏的灌木丛掩护,无声而快速地向黑风峪方向移动。
所有人都清楚,他们是在刀尖上跳舞,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
夜晚的草原并非完全死寂,远处偶尔传来野狼的嗥叫,更远处贺兰大营的灯火如同星海,提醒着他们敌人的庞大与接近。他们必须避开所有已知的巡逻路线,绕开可能存在的暗哨。
苏澈紧跟在石勇身后,努力调整呼吸,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观察四周和环境上。
他的现代野外生存知识此刻派上了用场——通过风声判断远处动静,通过星斗大致辨别方向,留意地面上任何不自然的痕迹。
路程并不顺利。他们两次险些与贺兰的小股夜巡队撞上,都靠着石勇等人丰富的经验和苏澈敏锐的听觉提前规避,匍匐在冰冷的草丛或低洼处,直到巡逻队远去,才敢继续前进。
一名老农在跨越一条干涸河沟时,不小心踩松了一块石头,发出了一声不算大的脆响。瞬间,附近一个小土包后立刻传来了低沉的呼喝和兵器出鞘的声音!那里竟然隐藏着一个暗哨!
“被发现了!快走!”石勇低吼一声,一把拉起那名吓傻了的老农,小队成员瞬间爆发出最快的速度,向着预定的黑风峪入口方向狂奔!
“敌袭!有奸细!”身后的呼喝声和杂乱的脚步声立刻追了上来,还有箭矢破空的尖啸!
“噗!”一名斥候为了保护苏澈,肩头中了一箭,闷哼一声,速度骤减。
“别管我!带苏先生走!”那斥候怒吼着,反而转身,抽出腰刀,悍不畏死地迎向了追兵,试图为队友争取时间!
苏澈眼眶一热,却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石勇咬着牙,拉着苏澈和两名老农,一头扎进了前方更加茂密、地形也更加复杂的黑风峪入口。
身后的厮杀声和惨叫声很快戛然而止。那名斥候,用自己的生命,为他们换来了宝贵的几十息时间。
进入黑风峪,地形变得崎岖,林木渐密。
石勇凭借记忆和两名老农的指引,带着剩余几人在黑暗中艰难穿行。他们不敢点火,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
每个人都屏住呼吸,心脏狂跳,既为同伴的牺牲悲痛,也为未知的前路和身后可能随时追来的敌人感到恐惧。
苏澈强迫自己冷静,他一边跟着队伍,一边借助月光和手感,快速辨认着沿途的植物。他看到了一些常见的野菜,如马齿苋、荠菜,但数量太少,杯水车薪。他需要的是能提供大量淀粉、能真正充饥的东西。
“到了!就是前面那个山谷!”一名老农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激动指向左侧一个被几块巨大山石半掩着的入口。
几人小心翼翼地潜入山谷。谷内比外面更加幽暗潮湿,空气中有一种泥土和腐殖质的特殊气味。
“看!那边!是黍米地!”另一名老农眼尖,指着山谷深处一片略显稀疏、在月光下泛着灰黄色的植株。
众人精神一振,连忙过去。果然,是一片大约两三亩大小的黍米田,显然疏于管理,长得高矮不一,很多穗子已经干瘪,但确实还有不少可以收获!
“快!能收多少收多少!”石勇立刻下令,几名斥候和老农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布袋和小镰刀,开始快速地收割那些相对饱满的黍米穗。
动作必须快,他们耽误不起时间。
苏澈没有参与收割,他的目光在谷底更潮湿的角落搜寻。
他拨开茂密的草丛,借着一名斥候递过来的、用衣物勉强遮挡的微弱火折子光亮,仔细辨认。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几株叶片呈掌状分裂、藤蔓匍匐在地上的植物上。
他蹲下身,用随身的小药锄小心翼翼地挖开根部——几个沾满泥土、拳头大小、纺锤形的块茎露了出来!
是野山药!虽然不是高产的品种,但淀粉含量高,能充饥!
“这里有能吃的东西!挖这个!”苏澈低呼,指引着其他人。
希望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种,瞬间照亮了每个人的心。他们分成两组,一组继续收割黍米,另一组跟着苏澈挖掘野山药。动作飞快,沉默而高效。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装满几个布袋,准备撤离时,山谷入口处,突然传来了清晰的、带着草原口音的呼喝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仔细搜!他们肯定跑进这里面了!刚才的动静就是这边传来的!”
贺兰的追兵,还是循着踪迹找来了!而且听声音,人数不少!
石勇脸色骤变,立刻打了个手势,所有人瞬间停止动作,隐匿到岩石和灌木的阴影中,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火把的光芒开始在山谷入口处晃动,敌人的身影隐约可见,正在逐步向内搜索。他们被堵死在了这个相对封闭的山谷里!
苏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冷汗。
他看着身边那几袋好不容易找到的、关乎朔州城无数人生存的粮食,又看了看入口处越来越近的火光,大脑飞速运转。
硬拼,绝对死路一条。躲藏,迟早会被发现。
怎么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澈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山谷岩壁上一些垂落的、干枯的藤蔓,以及岩壁下方堆积的、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厚厚落叶层。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形成。
他凑到石勇耳边,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飞快地说道:“石队长,我有一个办法,或许能制造混乱,让我们有机会脱身,但需要冒险,也需要借助风势……”
石勇听完,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和决绝,重重点头:“听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