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还浓,林子里只有风声。
龙啸天给马喂了把豆子,转头看木念:“念念,真去建安?那可是南楚国都,龙潭虎穴。”
木念正往水囊里装水,动作没停:“越是龙潭虎穴,他们越想不到咱敢去。”
龙溟靠在树干上,手臂的伤重新包过了,出声:“躲了十年,该换个活法了。”
淑妃轻声问:“念念姑娘,到了建安,具体怎么做?”
木念盖上水囊盖子:“第一步,混进去。守城兵查的是形迹可疑,不是查拖家带口投亲的。”
龙啸天皱眉:“咱四个,装啥合适?”
“逃荒的。”木念摸出几块碎布,“啸天叔扮我爹,淑妃娘娘扮我娘,龙溟扮我哥,我扮小妹。就说老家遭了水,去建安投奔堂叔。”
龙溟看她一眼:“堂叔叫啥?住哪儿?”
“堂叔叫庞守业,住南城砖塔巷,开豆腐坊。砖塔巷真有豆腐坊,老板真姓庞,不过三年前搬走了。”木念道,“兵卒要是细问,咱就说收到信才来,不知道他搬了。”
淑妃点头:“周全。”
龙啸天担心:“口音呢?”
“装哑巴。”木念看向龙溟,“哥,你伤没好利索,少说话,装病。爹娘年纪大,就说路上吓着了,嗓子哑。主要我来说,我口音杂。”
龙溟不小心扯到伤口,吸了口气:“行。”
“第二步,”木念道,“进城后不住客栈,租个偏僻小院,最好带后门。”
“钱呢?”龙啸天摸摸怀里。
木念掏出小布包:“从哈鲁手下身上摸的。够租两个月小院。”
龙啸天眼睛瞪大:“你啥时候……”
“绑人的时候顺的。”木念语气平常,“第三步,摸清局势。南楚朝堂不是铁板一块,皇帝想长生,底下皇子不一定都想让他活。”
龙溟抬眼看她,出声:“你想挑拨?”
“加把柴。”木念包好银锭,“南楚三皇子楚雄,跟太子斗五年了。皇帝要是真得了长生,太子还能等,三皇子永远没机会了。”
淑妃接话:“三皇子可能不想让皇帝得逞?”
“至少不会积极。”木念站起身,“让圣女血脉的消息,不小心漏到三皇子耳朵里。再让他觉得,这是陷阱,谁碰谁倒霉。”
龙啸天琢磨过来:“借刀杀人?”
“对。”木念看向东方道,“让南楚自己人斗去。咱在暗处看着。”
龙溟撑着树干站起来道:“北戎那边?”
“北戎皇帝要续命,也得靠圣女血脉。南楚乱了,他伸过来的手就得收回去。至少能拖一阵。”
龙啸天一拍大腿道:“干了。”
四人上路。走了一个多时辰,停下吃饼。
淑妃小口咬着,忽然问:“念念,万一被哈鲁的人认出来呢?”
木念咽下饼子:“哈鲁在建安城百万人口找咱们等于大海捞针。”
她顿了顿,“倒要防南楚朝廷画影图形。进城前,得改扮。”
木念从怀里摸出小瓷瓶:“这药膏抹脸上,让肤色暗沉。”
晌午时分,到了白河边。船夫是个黑瘦老汉。
龙啸天上前:“老哥,船去下游柳树湾不?”
老汉抬头:“去。四人带马?一百二十文。”
木念数钱递过去:“老伯,今天河上太平不?”
老汉接过钱:“太平。就是前头关卡查得严,南楚军的船泊在十里外水寨,过往船只都得查。”
木念心里一紧:“查啥呀?”
“说是抓北边来的奸细。”老汉摇橹,“其实要钱。给几个铜板就放行。”
船行一个多时辰,前方出现关卡。
老汉压低声音:“到了。你们别说话。”
军士跳上船,目光扫过四人,停在龙溟身上:“这男的咋了?”
木念忙开口:“回军爷,我哥路上发了高热,刚吃药睡着。”
军士又看淑妃和龙啸天:“你们俩抬头。”两人抬头,灰头土脸。
“从哪儿来?”
“北边青州。”木念答得流利,“老家遭了水,去建安投奔堂叔。”
“有路引吗?”
木念递过仿造的路引。军士看了看,打量马:“逃荒还带马?”
“家里唯一值钱的了,舍不得卖。”木念眼圈红了,“万一堂叔不认,还能卖了换米。”
军士把路引扔回,伸手:“规矩懂吧?”
木念赶紧塞铜板:“军爷辛苦,茶钱。”
军士掂了掂,跳回军船:“放行。”
过了关卡,木念皱眉:“不对劲。”
龙溟睁开眼:“怎么?”
“查得太松了。”木念看向后方,“要么懈怠,要么真正查的地方不在这。”
船到柳树湾渡口。四人上岸。
木念停下道:“不能走城门。”
龙啸天问:“那咋进?”
“建安城东南有段老城墙,塌了一截,用木栅栏堵着。本地人叫烂墙口,守兵少,傍晚换岗时有一刻钟空隙。”
龙溟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书里看的。”木念继续走,“前朝工部小官写的《诸国朝野纪略》,记了些城防疏漏。”
四人加快脚步。远处建安城轮廓出现在暮色里。木念带他们拐下官道,钻进杂树林。
树林尽头,果然有一段坍塌的老城墙,缺口处用粗木桩钉成栅栏,两个兵卒守着。
木念示意蹲下:“等换岗。”
天色渐暗。远处走来两个换岗兵卒,交接时说笑。
木念一挥手:“现在。”
四人猫腰冲到栅栏边。木念扳开松动木桩,露出缺口。龙啸天先钻过接应淑妃,木念扶龙溟过去,自己最后钻过,把木桩挪回原样。
回头看,换岗兵卒还没散开。
成功了。
四人蹲在墙根阴影里喘气。眼前街巷灯火渐亮。
木念刚要说话,忽听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队巡城兵卒举火把走来。领头小队长目光扫来,忽然顿住。他举火把往前走了两步:“你们,干什么的?”
木念心一沉。淑妃垂头,手微抖。龙溟往前挪半步挡住母亲。
小队长盯着淑妃不放:“抬头。”
火把光晃在脸上。木念手悄悄摸向匕首。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敲锣声:“走水啦!东市走水啦!”
小队长一愣转头,见东边天空泛红。他骂了句,挥手:“快去东市,回头再查。”
兵卒跑远了。四人松口气,后背都是汗。
木念拉起淑妃:“快走。”
他们钻进小巷七拐八绕,远离城墙。
龙溟低声问:“刚才那人,是不是认出我娘了?”
木念没回答。巷子深处有家小客栈挂昏黄灯笼。她上前敲门。
门开条缝,老头探出头。
“住店。”木念递碎银,“一间大房,安静的。”
老头让开身。四人进店上二楼最里头房间。
关上门,木念立刻对淑妃说:“娘娘,明天不能这样出门了。得扮成病弱婆子,少露面。”
淑妃点头:“听你的。”
龙啸天检查窗户:“明天我去打听砖塔巷。”
龙溟解开发带,长发散下。
“谢谢你。”龙溟看着木念道,“为我,为我们的娘,你做这么多。”
木念别开眼:“别谢太早,进了城,才是真的赌局开场。”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建安城灯火绵延如星海。远处东市火光已小。
木念知道,真正的火,才刚要烧起来。
楼下街上传来更夫敲梆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声音渐远。
木念关窗回头:“都睡吧!明天开始,每一步都得小心。”
她吹灭灯。
黑暗中,龙溟声音很低:“木念,要是赌输了……”
“那就跑。”木念答得干脆,“我备了后路。”
“什么后路?”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房间安静。
木念没睡。她听着外面市井声,想着小队长看淑妃的眼神——那不像看普通逃荒妇人的眼神。
建安城天还没亮就热闹起来了,比她预想的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