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一号”这五个字，从沐添丁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但在陈经理的耳朵里，却不亚于一声惊雷。
他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咖啡杯，脸上那副商场老手惯有的从容表情，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强装镇定地笑了笑：“呵呵，沐老弟的消息，真是灵通啊。不瞒你说，我们确实听到了一些风声。据说，这是省农科院的最新成果，宝贝得很啊。”
他想用一种轻松的口吻，来淡化这件事的重要性。
但沐添丁根本不接他的招。
“陈总，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沐添丁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您是行家，应该比我更清楚，‘长白山一号’意味着什么。”
“它意味着，在未来三到五年内，我们联合社，将成为全省，乃至全国，唯一能够大规模量产顶级仿野生人参的基地。”
“它意味着，贵集团如果能拿到我们的独家供货权，就等于掌握了高端人参市场的定价权。”
“它还意味着，贵集团的产品线，将可以从普通的中成药，向顶级的保健品和滋补品领域延伸。这其中有多大的利润空间，我想不用我多说了吧？”
沐添丁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了霍氏集团最核心的商业诉求。
陈经理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发现，自己完全想错了。
他本以为，这会是一场居高临下的施舍。他只需要抛出一点小钱，就能让这个乡下来的年轻人感恩戴德，签下一份不平等的供货合同。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才是被动的一方。
对方手里攥着的，根本不是普通的山货，而是一张能决定霍氏集团未来战略走向的王牌！
“沐老弟……你……你到底想说什么？”陈经理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想说的，电报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了。”沐添丁靠回椅背，重新掌握了谈话的节奏，“我要的，是深度合作。”
他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资金。我们要在基地建办公楼、实验室、员工宿舍，还要改良三千亩土地，采购大型农机。这些，都需要钱。我需要贵集团，提供一笔不低于三十万的长期无息贷款，作为我们的启动资金。”
“三十万！”陈经理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这个万元户都凤毛麟角的年代，三十万，简直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沐老弟，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他下意识地反驳。
沐添丁笑了笑，不置可否，继续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技术。我们需要贵集团，帮助我们从国外引进最先进的药材成分检测设备，并派技术人员对我们进行培训。我们不能只满足于把药材种出来，我们还要知道，我们种出来的药材，好在哪里，有效成分含量比别人高多少。我们要用数据说话。”
陈经理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引进国外设备？这比要钱还难！这需要外汇指标，需要各种复杂的审批手续。
“第三，”沐添丁伸出了最后一根手指，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渠道和品牌。”
“我们联合社，负责种植和初加工。贵集团，负责精加工、包装、销售。我们共同创立一个全新的高端药材品牌，就叫‘长白山一号’。这个品牌，由我们双方共同持有。未来，所有以这个品牌销售的产品，利润，我们要求三七分成，我们三，你们七。”
“不可能！”
这一次，陈经理想都没想，就直接跳了起来。
他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沐添丁。
“利润分成？还是三成？沐老弟，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霍氏集团，有遍布全国的销售网络，有最先进的加工工厂，有最强大的品牌影响力！你们只是提供原料，凭什么要分走三成的利润？”
他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然而，沐添丁的表情，依旧平静如水。
“陈总，您先别激动。”他端起白开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我说的三成，不是所有产品的三成。而是特指使用‘长白山一号’原料的，那部分顶级产品的净利润。”
“而且，我们提供的，不是普通的原料。”他一字一句地强调，“我们提供的是，独一无二的，被省政府背书的，代表着最高品质的，核心原料！”
“没有我们的‘长白山一号’，贵集团的高端品牌，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而我们，就算不跟贵集团合作，您觉得，我拿着这份‘星火计划’的文件和‘长白山一号’的独家授权，会找不到其他的合作伙伴吗？比如，南方的那些药厂？或者，直接跟那些港商联系？”
沐添丁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陈经理的心上。
是啊，他怎么忘了这一点。
“长白山一号”是独家的！是垄断的！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沐添丁能拿得出来。他完全可以待价而沽。
霍氏集团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被别人抢了先，那损失，将是无法估量的。
陈经理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跟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谈判，而是在跟一个纵横商场几十年的老狐狸博弈。
对方的每一步，都算得清清楚楚。他抛出的每一个条件，看起来苛刻，但仔细一想，又都在情理之中，让你无法彻底拒绝。
“这……这件事，我做不了主。”陈经理的语气，彻底软了下来，“我需要向我们董事长汇报。”
“当然。”沐添丁露出了胜利的笑容，“我可以在这里等。不过，陈总，我希望您能提醒一下霍董事长，我的时间很宝贵，黑瞎子沟的参苗，可等不了太久。”
这是赤裸裸的催促，也是一种自信的施压。
陈经理擦了擦汗，拿起桌上的文件，匆匆忙忙地朝着楼上走去。
沐老三在一旁，从头到尾，大气都不敢出。他虽然听得半懂不懂，但也看明白了，自己的弟弟，只用了几句话，就把那个看起来很厉害的陈总，给逼得节节败退。
“哥……你……你真是……”他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三哥，别紧张。”沐添丁拍了拍他的手，“这才刚开始。”
他知道，真正的对手，还在楼上。
……
顶层办公室里，霍振雄听完陈经理带着颤音的汇报，久久没有说话。
他手里把玩着两颗光滑的核桃，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董事长，这小子……简直就是个妖孽！”陈经理心有余悸地说，“他的条件太苛刻了！三十万无息贷款，还要我们帮忙搞进口设备，最离谱的是，他还要利润的三成！这……这简直是抢劫！”
霍振雄没有理会他的抱怨，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你觉得，他的这些条件，我们能做到吗？”
陈经理一愣，仔细想了想，才艰难地回答：“如果……不计成本的话，三十万，我们拿得出来。设备，通过我们在香港的关系，也能搞到。至于利润分成……如果‘长白山一号’真的像传说中那么神奇，那三成利润，虽然肉疼，但……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我们拿的是大头。”
“那就是了。”霍振雄停下了手中的核桃，抬起头，眼中精光一闪。
“他开的价，虽然高，但没有一件，是我们做不到的。他要的每一分钱，每一个条件，都是为了把‘长白山一号’这个项目，真正做大做强。他不是在抢劫，他是在邀请我们，一起去挖一座金山。”
“他把金山的地图，和唯一的铁锹，都摆在了我们面前。他要的，只是挖出来的金子里的一部分。你说，这笔买卖，我们是做，还是不做？”
陈经理被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从这个角度看，沐添丁的条件，虽然苛刻，但却充满了诱惑。
“告诉他，”霍振雄站起身，做出了决定，“他的条件，我原则上，全部同意。”
“啊？”陈经理大吃一惊。
“但是，”霍振雄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我也有一个条件。”
“我要的，不是一个简单的合作。我要的，是控股。”
“你去告诉他，资金、设备，我都可以加倍给他！六十万！两套设备！但是，那个新成立的品牌，包括他们联合社未来的药材基地，我们霍氏集团，要占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
“我要让他，从我的合作伙伴，变成我的下属！”
霍振雄的眼中，闪烁着贪婪而兴奋的光芒。
他要的，不是金山的一部分。
他要的，是整座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