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还要五十桶酒精？还要买锅炉？”
合作社的临时账房里，负责管钱的会计，看着周文海递上来的采购清单，脸都白了。
“周工啊，不是我多嘴。咱们账上，真的快没钱了！”会计愁眉苦脸地拿着账本给沐添丁看，“社长，您看，这个月给红旗岭那边发了一千六的工钱，给王副社长发了两百的津贴。黑瞎子沟那边，二十个护卫队，加上垦荒的一百号人，每天的工钱和伙食费，就是一笔巨大的开销。还有建育苗棚，买塑料薄膜、木材……这钱，跟流水一样往外淌啊！”
他指着账本的最后一栏：“咱们卖铁矿和山货赚的钱，加上霍氏集团预付的那笔定金，总共就那么些。现在，账上能动的活钱，就剩下不到两千块了！”
“两千块，连买那台锅炉都不够！更别说酒精和您前几天说要盖大楼的事了！”会计的声音都快带上了哭腔。
沐添丁看着账本上那一串串刺眼的红色数字，眉头也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知道花钱快，但没想到快到这个地步。
黑瞎子沟那个基地，就像一个吞金巨兽，每天都在吞噬着他们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家底。
周文海也有些不好意思，搓着手说：“社长，我也知道花钱多。但是，这锅炉是必须的。万一真来了倒春寒，光靠那几个小火炉，根本顶不住。一亩地的参苗，那可是咱们的命根子，冻死一棵，咱们都亏大了！还有酒精，是用来预防青霉病的，这病传染性极强，一旦爆发，也是全军覆没的下场。这些钱，省不了啊！”
“我没说要省。”沐添丁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着急。
他靠在椅子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大脑飞速运转。
钱！钱！钱！
归根结底，所有的问题，都是钱的问题。
没有钱，别说盖大楼，就连眼前的育苗工作都难以为继。
他现在面临的，是创业以来最严重的一次财务危机。
“哥，要不……咱们找马书记想想办法？”沐老三在一旁提议，“咱们现在是‘星火计划’的单位，县里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沐添丁摇了摇头：“不行。县里的财政也很紧张，能给政策，给名誉，已经是最大的支持了。而且，我们刚拿了省里的好处，转头就向县里伸手要钱，吃相太难看。以后再想让县里帮忙，就难了。”
他心里清楚，求人不如求己。这条路，从一开始他就想得很明白。
“那……那怎么办？”会计急得团团转，“总不能让工程停下来吧？”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片沉默。所有人都看着沐添丁，等着他拿主意。
沐添丁的目光，落在了墙上挂着的那张简易地图上。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后，停在了两个地方。
一个，是那片他早就探明了的，储量巨大的铁矿脉。
另一个，是通往省城的公路。
“办法，有两个。”沐添丁缓缓开口。
“第一个，是咱们脚下的这座金山。”他指了指铁矿脉的位置，“只要能把它开采出来，钱的问题，就能一劳永逸地解决。但是，开矿需要的手续、设备、技术和资金，比我们现在搞药材基地还要复杂得多。这是个远水，解不了近渴。”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这个道理他们都懂。
“第二个办法，”沐添丁的目光转向了省城的方向，“就是去找已经伸进口袋里的钱。”
“伸进口袋里的钱？”沐老三没听懂。
“霍氏集团。”沐添丁吐出了四个字。
“霍氏集团不是已经预付了一笔定金了吗？”会计不解地问。
“那笔定金，是他们买我们手里那点山货的钱。”沐添丁嘴角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他站起身，走到众人面前，分析道：“以前，我们找他们，是我们求着他们买我们的东西。我们是普通的山货贩子，手里只有一些零散的、不稳定的货源。所以，我们没有谈判的资格。”
“但是现在，”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我们是什么？我们是省里挂牌的‘星火计划’示范基地！我们手里有‘长白山一号’的独家育种权！我们即将拥有一个三千亩的现代化药材基地！”
“我们不再是求着他们买东西的小贩了。我们变成了他们最需要、最稀缺的优质原料供应商！我们能为他们提供未来十年，甚至二十年，稳定、高品质的顶级药材！你说，这个价值，跟以前能一样吗？”
沐添丁一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热血沸腾，眼睛发亮。
他们之前只看到了“星火计划”带来的荣誉和责任，却没像沐添丁这样，把它看成一个可以用来谈判的、价值连城的筹码。
“哥，你的意思是……咱们可以去找霍氏集团，让他们再投钱？”沐老三兴奋地问。
“不是投钱，是合作。”沐添丁纠正道，“我们要的，不是施舍，而是一份平等的、长期的、能实现双赢的合作协议。”
他看着众人，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我准备，亲自去一趟省城。我要跟霍氏集团的负责人，重新谈一份合同。”
“这份新合同里，我们不再是简单的供货方。我要让他们参与到我们的基地建设中来。他们出资金，出技术，甚至出销售渠道。而我们，则以土地、种质资源和未来的稳定供货作为回报。我们要把他们的利益，和我们的利益，深度捆绑在一起！”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解决眼前的资金难题，并且为联合社未来的发展，找到一个强大的靠山！”
周文海听得连连点头，他激动地说：“社长，您这个思路太高明了！这就是现代企业里说的‘战略合作’啊！把下游的销售方，变成我们的战略投资者！这样一来，我们不仅有了钱，还等于提前锁定了未来的销路，完全不用担心药材种出来卖不掉！”
会计也反应了过来，他掰着手指头算着：“要是真能谈成，别说锅炉和酒精，就是盖十栋大楼的钱都够了！”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希望和兴奋的神色。
他们看着沐添丁，眼神里充满了敬佩。
在所有人都为钱发愁的时候，他却能跳出困境，从一个更高的维度，找到了解决问题的钥匙。
“好！就这么干！”沐老三一拍大腿，“哥，我跟你一起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沐添丁想了想，点了点头：“行。你跟我去。家里的事，就先交给老支书和二奎。周工，你和王副社长，一定要把黑瞎子沟给我看住了，绝对不能出任何岔子！”
“社长您放心！我们保证万无一失！”众人齐声回答。
一场关乎联合社生死的财务危机，就这样在沐添丁的运筹帷幄下，找到了破局的方向。
当天下午，沐添丁就通过王主任，联系上了县邮电局，给省城的霍氏集团，发了一封加急电报。
电报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青山药材基地沐添丁，携‘星火计划’及‘长白山一号’项目，请求与贵司负责人，共商深度合作大计。”
他相信，霍氏集团的聪明人，看到这封电报，一定会明白其中的分量。
做完这一切，沐添丁开始为省城之行做准备。
他知道，这次去省城，他面对的，将是一群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狐狸。
他手里虽然有王牌，但如何把这张王牌的价值最大化，如何在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为联合社争取到最大的利益，将是一场对他智慧、胆识和谈判技巧的终极考验。
他从箱子里，翻出了那件他最体面的中山装，又找出了那双只在重要场合才穿的黑皮鞋，仔细地擦拭着。
他要去打一场硬仗。
为了钱，也为了联合社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