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兄长周身魔气四溢,由吴南枝亲自用灵力冲刷干净,他们的棺椁,至今还停放在家中庭院,未曾正式下葬。
宗门的目光,仍像隐于云层后的雷霆,不知何时会再次劈落。
内忧外患,如层层枷锁,勒得她几乎窒息。
更讽刺的是,也正是在那一夜的血腥之后,曾祖父单独留下她,告知了吴家真正的立身之本。
血煞功!
血灵筑基秘法!
吴家如今比表露在外的还要风光,家中拥有三十余位筑基修士,稳坐燕山镇一方豪强。
然而,这其中有二十多位,皆是依靠这阴毒诡谲、速成却隐患无穷的血煞功及血灵筑基秘法,强行突破筑基关隘。
他们之中,近半之人面容被秘法毁去,身份被彻底抹除,如同幽灵般隐姓埋名,成为吴家暗中最锋利也最见不得光的刀刃的“血卫”,终生活在阴影与血污之中,如鼠蚁般苟且。
她的父亲,本是嫡系正统,天资不俗,本该服食正宗筑基丹,走堂皇大道筑基。
奈何早年一次凶险任务伤了丹田根本,正道筑基之路近乎断绝。
为了保住地位,为了这一脉不衰,父亲最终选择了那条遍布荆棘与污血的捷径,血灵筑基秘法。
她的兄长,则纯粹是灵根资质平庸,在家族资源竞争中落于下风,心有不甘,又被血煞功进境迅猛所诱,再难回头。
那一夜的血洗,清洗的只是“明面上”与魔功有染的吴家子弟。
那些彻底转入地下、面目全非的“血卫”,以及这滋养了吴家百年、深入骨髓的“血灵筑基秘法”本身,依旧如潜藏的毒瘤,存在于家族的阴影之中。
曾祖父的意思很清楚,吴家靠此起家,亦因此随时可能覆灭。
必要的牺牲,是为了断尾求生。
但家族的根基和暗中的力量,不容动摇。
他们这一脉,如今是摆在明处的“表率”,也是随时可以舍弃的“代价”。
赐下的两枚枚筑基丹,是机会,也是考验,更是最后的仁慈。
或者说,是让她们“体面”挣扎的机会。
可她,以练气十层的修为,接连两次冲击筑基,皆以失败告终。
丹药的灵力在体内奔涌冲撞,却始终无法叩开那扇紧闭的门户。
是心魔萦绕?
是资质所限?
还是冥冥中,父兄的冤戾与这家族沉重的罪业,化作了阻道的无形屏障?
吴南枝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吴家大宅那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森严压抑的轮廓。
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敛去,只剩下磐石般的冷硬与决绝。
——
赵华章跟着郑家兄妹,往三楼走去。
在通往二楼和三楼的楼梯口旁,设有一个乌木柜台,后面坐着一位面无表情的老者。
每个想要上楼的人,都必须从老者那里领取一个制式统一的素白面具。
面具触手冰凉,非金非木,戴上之后,不仅能完全遮盖面容,眼孔处镶嵌的薄片更能微微调整佩戴者的视线,让他人看去时,面部轮廓及身影衣着始终笼罩在一层变幻不定的朦胧水雾之中,根本无法辨认。
同时,面具似乎与楼内禁制相连,能进一步混淆佩戴者的气息与声音特质。
拍卖场,“认物不认人”是第一铁则。
赵华章领了面具戴上,眼前他人的面容果然变得模糊不清,连身形都因禁制而略显扭曲。
她并未和郑家人多说一句,交了邀请玉牌后,直接上了三楼。
三楼是一个完全封闭的拍卖大厅,呈扇形阶梯状分布着数十个独立的隔间,每个隔间都设有更强的隔绝禁制。
此刻大厅内已坐了不少人,人人白面具覆脸,气息晦涩,安静地等待着。
能上三楼的,几乎都是练气后期乃至大圆满的修士,偶尔有几道气息深沉如渊,怕是已经筑基。
他们交易的东西,早已不是普通丹药或材料。
拍卖会由一位戴着金色面具、声音经过法术处理的拍卖师主持,干脆利落,没有废话。
前几件多是精品。
一瓶十粒装的“玉髓丹”,对练气后期修士精进法力有奇效,引起一番竞价。
一块拳头大小、不断散发寒气的“百年玄冰铁”,是炼制冰属性上品法器的核心材料。
一套残缺但威力犹存的古修阵旗,名为“小五行困灵阵”,虽缺了一旗,若能补全或巧妙运用,困杀练气圆满修士亦有可能。
气氛逐渐升温。
随后,拍卖师捧出一个贴满符箓的玉盒,揭开符箓,一股精纯的木灵之气弥漫开来。
“三百年份‘青玉灵参’一株,保存完好,生机盎然。此物乃炼制‘筑基丹’诸多辅药中可替代数种难寻药材的上佳之选,亦可直接服用,大增寿元,巩固根基。底价一百灵石,每次加价不少于一十。”
话音刚落,竞价声立刻此起彼伏!
筑基丹是练气修士梦寐以求的破境神丹,但主药难寻,丹方更是各家族不传之秘。
能得到一味能简化丹方、提升成丹率的关键辅药,对有志筑基的修士来说,意义非凡。
价格很快突破一百五十灵石,最终被一个声音嘶哑的修士以两百块灵石的高价拍走。
最后一件压轴品,却是一枚不起眼的灰扑扑玉简。
拍卖师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此玉简得自一处古修洞府残垣,经本楼鉴定,其中记载了一门秘术残篇‘血影遁’。”
台下微微一寂,随即泛起一阵无形的波澜。
血影遁,听名字便知是魔道或拼命的遁法,虽为残篇,但关键时刻乃是逃命的绝佳手段,只是代价定然不小。
“此术虽残,然激发后瞬息远遁,同阶修士罕有能追。底价两百块灵石,每次加价三十。”
争夺主要集中在几个气息阴冷或格外沉稳的修士之间,最终以三百五十块灵石成交。
拍卖会结束,众人默默离场,面具下的表情无人得知。
赵华章走出聚宝楼,虽有面具遮掩,但她还是小心谨慎,没敢拍下任何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