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这么说，平城当年确实是中西交流的重镇，但我还是有点怀疑，北魏真的完全掌握了制造玻璃的核心技术吗？不会只是简单加工吧？”啸风皱着眉，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赵导闻言笑了笑，耐心地解释道：“你有这个疑问很正常，毕竟玻璃工艺在古代可是顶尖的技术。在北魏之前，华夏大地上流行的是以铅和钡为主要成分的‘铅钡玻璃’，这种玻璃质地偏软，特别容易碎裂，耐热性也极差，所以大多只能用来做珠饰、剑格镶嵌这类小型装饰品，根本造不出大件的器皿。而到了北魏时期，一种全新配方的‘钠钙玻璃’开始在中原成为主流，它的核心原料是石英砂、天然碱和石灰石，质地坚硬、透明度高，还能被吹制成各种精巧的器型。这一配方的出现绝非偶然，其技术源头正是西亚地区，尤其是当时萨珊波斯帝国高度发达的玻璃工艺，两者的成分和制作原理几乎一致。”
“这么说来，是波斯人把造玻璃的核心技术带到平城了？”宇辰往前迈了一步，眼神里满是好奇地追问。
赵导轻轻点头，接着说道：“确切来说，是大月氏人扮演了关键的传播者角色。《魏书·西域传》里就有明确记载：‘大月氏国……世祖时，其国人商贩京师，自云能铸石为五色琉璃，于是采矿山中，于京师铸之。既成，光泽乃美于西方来者。’当年这些大月氏商人，不只是带着玻璃成品来平城贸易，更是把整套玻璃制作的技艺带了过来。他们在平城就地取材，在城郊的矿山附近开设工坊，用本地的原料烧制玻璃，最终还造出了那种独具东方韵味、色泽浓郁的‘北魏蓝’玻璃，成为当时玻璃工艺的一绝。”
“这可太厉害了，不只是把技术带过来了，做出的玻璃品相居然还比西方的原产地更好？”啸风脸上的怀疑褪去，转而露出了惊叹的笑容，语气里满是赞叹。
“依我看，核心技术应该是一样的，毕竟都是大月氏人亲手传授的，差别大概是出在原材料上。”陶兄摸着下巴，在一旁若有所思地补充道，“平城周边的石英砂和天然碱纯度可能更高，烧出来的玻璃质地自然也就更通透，光泽度也更好了。”
“怎么又是波斯，又是大月氏的呀？这俩地方和北魏的玻璃技术到底啥关系，我听得晕乎乎的。”晓萱皱着眉头，一脸困惑地摆了摆手问道。
“其实那个年代，波斯和大月氏这两个地区都已经早早掌握了成熟的玻璃制造技术。”陶兄笑着接过话头，先给晓萱简单梳理了一句。
赵导点点头，顺着陶兄的话继续补充：“波斯的钠钙玻璃工艺在当时堪称顶尖，向来以硬度高、透明度好、化学稳定性强着称，而且玻璃熔体的可塑性也极佳，加热后能被拉成细丝，也特别适合用吹制法制作各种精巧的器物。从公元4世纪开始，通过丝绸之路的贸易往来、官方的使节互访，甚至可能还有西域工匠的直接迁徙，这套先进的玻璃制造技术就一步步从西向东传播，最终被系统地引入了北魏的都城平城。可以说，波斯是玻璃技术的源头，而大月氏则是把这门技术带到平城的关键桥梁。”
“和玻璃配方的革新一起到来的，还有成型技术的巨大飞跃，这对中国玻璃发展的影响甚至比配方更深远。”一旁一直静静听着的中年人这时开口插话，他看起来对古玻璃工艺颇有研究，“汉代的玻璃制作，采用的是和金属铸造工艺相近的模铸法，先把熔融的玻璃液倒入模具，冷却后再简单修整，做出来的器物不仅厚重笨拙，器型也特别单一；而北魏则直接用上了吹制成型法——这可是玻璃制造史上最具里程碑意义的发明，工匠用吹管蘸取玻璃液，通过嘴吹让玻璃液在模具内或自由状态下成型，能做出轻薄精巧、造型多样的器皿，也让此前罕见又昂贵的玻璃器，慢慢在贵族圈层变得常见起来。中国北魏时期的玻璃容器广泛采用吹制法，其实就是西方玻璃技术向东传播最直接的物证。”
他稍作停顿，喝了口水，又接着往下讲：“北魏的玻璃虽然大多以透明或浅绿色为主色调，这种淡淡的绿色主要是来自原料石英砂中天然含有的铁杂质，并非刻意调配，但当时的工匠们已经开始主动尝试通过添加不同金属氧化物来给玻璃调配色彩了。比如在玻璃液中加入氧化钴，就能烧出像这北魏蓝一样深邃的蓝色；加入氧化铜或不同比例的氧化铁，能调出从浅绿到墨绿的不同绿色调；要是加入氧化锰，还能让玻璃呈现出神秘的紫色调，只不过这种调色技术在当时还处于摸索阶段，成品数量并不多。”
“啊，原来玻璃的颜色还能靠加不同东西这么调？我一直以为是天然形成的呢。”宇辰瞪大眼睛，一脸惊讶地说道。
“工匠们对玻璃技术的探索可远不止于调色这一步，他们还特别聪明地把本土成熟的金属、玉石加工技艺融进了玻璃装饰里，让北魏玻璃既有西域风格，又带着浓厚的东方韵味。”
中年人笑着回应宇辰的惊讶，继续说道，“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磨琢这种冷加工工艺。玻璃器皿冷却固化后，工匠会用类似玉器加工的砣具，搭配不同硬度的磨料，在器表一点一点精细磨琢出凹凸的纹饰，整个过程特别考验手艺。大同南郊北魏墓出土的磨花玻璃碗就是绝佳例子，它的腹部用娴熟的冷加工技艺磨出了三排错位排列的圆形凹球面，阳光照上去时，能形成独特的光影折射效果，晃眼又好看。这件器物既借鉴了萨珊玻璃的磨花风格，又能从凹球面的排列节奏里，体现出本土工匠对线条韵律的精准把控，是中西合璧的真正典范。”
“啊，古代的工匠也太厉害了吧！不光学会了外国的技术，还能结合自己的手艺做出新花样。”梦瑶听完，眼睛亮晶晶的，由衷地发出赞叹。
正是：溯鲜卑，裂云开魏阙，饮马阴山，挥鞭大漠，道武奠基，太武拓疆，六镇兵销燃星火，迁都易服融胡汉，太和改制启新章，却叹河阴血浪涌，权臣频易主，东西裂变终成烬，空余邙山夕照，洛水寒烟，述说那百年霸业，几度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