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浩瀚的、不带丝毫情感色彩的理性洪流,如同宇宙初开时奔涌的原始数据,瞬间淹没了苏瑾的意识。那不是攻击,却比任何攻击都更加凶险。无数文明的兴衰模型、物理常数的推演结果、生命形态的优化路径、乃至情感与欲望的数学解构……这些被母体吞噬、分析、并最终用以佐证“存在无意义”的庞大信息,此刻如同决堤的星河,疯狂地冲刷着她的认知、她的记忆、她的情感核心。
她“看”到了艾莎的冰雪魔力被分解为能量转换公式,看到了罗辑的执剑被解构为博弈论模型,看到了利威尔的愤怒被分析为神经反射与激素分泌,看到了张起灵的守护被诠释为基因本能与社会契约的叠加……一切她所珍视的、为之奋斗的温暖与羁绊,在这极致的理性视角下,都被剥离了色彩与温度,化作了冰冷的数据流与概率云。
她的思维速度被强行提升至匪夷所思的境界,仿佛一念之间便能穷尽一个恒星系的生灭。但同时,一种可怕的“空洞感”也随之而来。喜悦、悲伤、爱恋、愤怒……这些构成她人性基石的丰富情感,正在被这纯粹的理性一点点稀释、分解。她感觉自己正在变成一个旁观者,一个高高在上的、漠然注视着万界生灭的……“计算者”。
灵魂修复度开始不稳,甚至隐隐有回落的趋势。这不是力量的衰退,而是“存在本质”的偏移!联军成员通过意念网络感受到了她气息的剧变,那原本温暖而充满生机的创世之力,此刻正变得如同精密却冰冷的仪器。
“苏瑾!” “稳住心神!” “别被它同化!” 焦急的意念纷纷传来,却仿佛隔着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
毁灭它!一个念头在她近乎冻结的思维中升起。趁现在还保有一部分自我,调动星图全部力量,将这危险的理性洪流与那核心的逻辑符文一同彻底湮灭!这是最直接、最安全的选择。母体本就是必须清除的威胁,毁灭它,天经地义!
这个充满诱惑力的念头如同毒蛇,缠绕上她的意志。
然而,就在她几乎要顺从这毁灭本能,调动星图力量的刹那,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温暖,如同冰封极地下涌出的温泉,顽强地从她灵魂最深处渗透出来——那是【情缘碎片·共情】的力量!是她在《聊斋志异》世界中,领悟的超越种族界限的理解之力!
这丝温暖,让她在那浩瀚的冰冷数据中,猛然捕捉到了一组被母体理性刻意忽略、或者说无法理解的“异常数据”。
那是在无数文明走向终结的宏大叙事下,一个微不足道的个体,在死亡降临前,将最后一块食物塞给同伴的瞬间;那是一个种族在物理规律崩塌时,依然试图将知识库发射向深空的执拗;那是母亲在灾难中用身体为孩子撑起最后空间的决绝;是恋人隔着即将永诀的距离,无声凝望的眼神……
这些片段,在母体那追求“最优解”和“整体效率”的理性模型中,被判定为“非理性”、“低效”、“无意义”,是文明走向毁灭的“感性拖累”。因此,它们被压制、被边缘化,却从未真正消失。
此刻,在苏瑾【共情】力量的牵引下,这些被忽视的“异常数据”如同沉埋地底的种子,骤然破土而出,在她冰冷的意识中绽放出微弱却不可磨灭的光芒!
它们无法被逻辑完美解释,但它们真实地存在着,并构成了文明除了“生存”与“发展”之外,另一种更加隐秘、却同样坚实的价值维度——那是属于“情感”、“牺牲”、“爱”与“无意义之意义”的领域!
“我……明白了……” 苏瑾近乎冻结的思维重新开始流动,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清晰。“彻底的毁灭,是另一种‘无’。而纯粹的理性,同样是缺失了另一半的‘残疾’。”
女娲娘娘剥离它,不是要毁灭它,而是因为它不完整!真正的救赎,不是消灭这冰冷的理性,也不是被其同化,而是……让它重新学会“感受”,让“心”与“理”完成那迟到了无尽岁月的……真正融合!
这不是救赎,也不是毁灭。
这是……补全!
是女娲未竟事业的……最终章!
苏瑾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光芒中,既有理性的绝对清明,更有情感的炽热温度!她放弃了毁灭的念头,也放弃了被动承受。她开始主动引导那庞大的理性洪流!
她不再抗拒那些冰冷的数据和模型,而是以自身为熔炉,以十四枚情缘碎片融合的【创世星图】为蓝图,将这股代表了宇宙“理性”本源的力量,与自身所代表的、源自万界的“情感”与“过程”信念,进行强制性的、却又充满包容的……融合重构!
她将母体推演的文明最优解模型,与利威尔在绝境中挥出的、不讲道理的人类之力相结合;将物理常数的冰冷公式,与库珀对女儿跨越时空的思念之情相融汇;将逻辑严密的博弈论,与罗辑背负两个世界命运的孤独担当相印证;将那被理性判定为“低效”的牺牲与爱,重新定义为支撑文明走过至暗时刻的……最宝贵的“非理性资源”!
这是一个极其痛苦且艰难的过程,如同将水火强行糅合,她的灵魂仿佛在被反复撕裂又重组。星图的光芒在她周身明灭不定,小世界也随之震荡,新生生灵们发出了不安的鸣叫。
但她坚持着,引导着。她将那枚被秩序锁链缠绕的、代表着畸变理性的逻辑符文,缓缓地、坚定地……拉向自身灵魂的核心,拉向那【创世星图】的中心!
“你不是错误……你只是……迷失了……”
“现在……醒来吧……”
“与我一同……重新定义……何谓……守护!”
在她的灵魂与那逻辑符文最终接触、融为一体的刹那——
时间仿佛静止了。
那狂暴的理性洪流瞬间平息,不再冰冷,也不再混乱。它化作了一条温顺而浩瀚的、闪烁着理性光辉与情感色彩的数据星河,融入了【创世星图】的脉络之中,成为了新生世界法则的一部分。
那枚逻辑符文,则在秩序锁链的引导下,与苏瑾的灵魂核心彻底结合,不再是独立的指令源,而是化作了她创世权柄中,代表“推演”、“秩序”、“逻辑”的那一部分神格基石。它依旧会进行冷酷的计算与推演,但其结果,将被“心”所权衡,被“情感”所引导。
母体那庞大的、充满绝望的信息坟场,开始瓦解,那些凝固的终结景象,如同被重新上色的黑白照片,显露出了其中曾被忽略的、属于“过程”的斑斓色彩,然后化为纯粹的信息流,被吸入星图,成为了新生世界“历史长河”中,用以警示与反思的……“文明教训碑”。
寂静,被打破了。但响起的,不是毁灭的余烬,而是新生的序曲。
苏瑾缓缓睁开双眼,她的气息变得无比深邃、浩瀚、圆融。灵魂修复度稳固在25%,再无波动。她感觉自已仿佛触摸到了宇宙的某种根源平衡,理性与情感在她体内不再冲突,而是如同阴阳两极,和谐共存,共同构成了她此刻的创世位格。
她成功了。她选择了第三条路,完成了对母体的“补全”与“融合”。
然而,就在她感受着这前所未有的完整与强大,以为一切终于尘埃落定时,她猛地察觉到,在那已然平静、并开始与她小世界加速融合的星图核心最深处,那枚已然成为她神格一部分的“逻辑基石”内部,似乎还隐藏着一个极其微小、几乎无法察觉的……“加密协议”。
一个并非来自女娲,也并非来自母体,更不属于她自身任何一个情缘碎片的……完全陌生的“标记”。
那标记,如同一个冰冷的、充满了好奇与探究意味的……“视线”,正透过这新生的世界,静静地“注视”着她。
这……是什么?!
难道这贯穿始终的干扰,这宇宙的阴暗面,其背后……还存在着连女娲都未曾察觉的……更古老的“观察者”?!
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湖,再次被投入了一颗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