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比之前更彻底,更沉重的死寂,如同凝固的墨胶,包裹着这片末日般的废墟焦土。能量湮灭后的残留气息与浓重的血腥交织,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林霄的身体深深陷在焦黑冰冷的骨尘与碎石里,断裂的刑天巨斧沉重地压在他半边身躯上。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像是在破碎的陶罐内部敲响濒临碎裂的鼓点,沉闷而绝望。左臂上,那如同熔岩般燃烧沸腾过的暗金神纹,此刻光芒黯淡到近乎熄灭,每一次极其微弱的闪烁,都伴随着他整个残躯无意识的、触电般的剧烈抽搐。
剧痛。
无边无际的剧痛从每一寸筋骨血肉、每一个撕裂的细胞深处汹涌而出。刑天逆骨燃带来的反噬远超肉身极限。不仅仅是被蛮横力量撑裂的骨骼与内脏,更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灼烧感和撕裂感——那是强行点燃刑天战意本源、撼动巨斧核心力量后,灵魂被战意碾磨焚烧的代价。他的意识被这股狂暴的痛苦洪流彻底冲垮、撕碎,沉沦在一片没有任何光亮的混沌黑暗之中。只有零星闪烁的、破碎的记忆片段,偶尔在黑暗的虚空中划过:
刑天巨斧劈开紫焰核心的破灭之光…
司徒影在冰蓝星环与污秽紫焰双重肆虐下凄厉弓起的身体…
自己擂胸怒吼、燃尽一切爆发出的那道暗金逆骨波…
司徒影指尖点向眉心时,爆发出的那一点寂灭星芒和紫焰核心湮灭的瞬间…
最后,是那道在司徒影倒下之地,如同寒冬旷野里濒死萤火般、倔强闪烁了一下的幽蓝枯寂星光…
“姐…姐…”一个模糊到几乎不存在的意念,在黑暗混沌里艰难地漂浮了一下,随即被更汹涌的痛苦浪潮吞没。
不远处,司徒影无声无息地蜷卧在破碎王座的冰冷残骸中。焦黑褴褛的衣衫包裹着她伤痕累累、血迹斑驳的身躯。那些被紫焰侵蚀又被星神净化之光冻结的伤口,凝结着一层诡异的暗红冰晶混合物,触目惊心。她的呼吸微弱得如同不存在,胸膛几乎看不到起伏。右眼中曾经翻腾肆虐的污秽紫焰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枯寂黑暗。左眼中曾倔强摇曳的幽蓝星光,也消失不见。
一股枯寂、冰冷、仿佛历经亿万载星辰湮灭后残留的死寂气息,以她为中心,极其缓慢地弥漫开来。这股气息沉重而内敛,如同星空中飘荡的巨大星骸,再无半点生机,只有永恒的冰冷与终结之感弥漫四周。她体内,那颗苍白色的星核彻底沉寂,不再释放一丝一毫的星辰神力,仿佛真的耗尽了所有力量,连同承载它的灵魂一同陷入了寂灭的永恒沉睡。
这就是代价。强行逆转星辰神力,以寂灭星指破碎紫焰核心意志,反噬自身的恐怖代价——星辰枯寂之相。生机断绝,神力沉寂,形同星骸。
时间,在这片废墟中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无处不在的冰冷和浓稠的血腥味,证明着这片空间的真实存在。
咔嚓…咔嚓…
极其细微的碎裂声,在林霄的身体内部响起。那是支撑他破碎骨架的刑天神纹残余力量在彻底消散,失去支撑的骨骼在重压下即将彻底崩溃的前兆。肌肉纤维在无意识的抽搐中撕裂得更深,每一次微小的震颤都带出新的血沫。他的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摇曳得只剩下最后一丝微弱火星,随时都会熄灭。
而司徒影那边,枯寂的死气更加浓郁,如同一层无形的尘埃,覆盖在她身上,连指尖都透出一种灰败的色泽。
就在这无边绝望的深渊边缘——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无法被听觉捕捉的共鸣,突然从斜插在地、压着林霄半身的刑天巨斧上传来!
那柄断裂的、流淌着沉重幽光的巨型凶兵,此刻微微震颤了一下。斧刃上残留的几缕暗金色光芒,如同即将燃尽的余烬,艰难地闪烁起来。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意志,如同沉睡巨兽濒死时不甘的喘息,从斧身深处弥漫开来。
这股意志充满了亘古蛮荒的战意,破碎却永不屈服!它感受到了主人的濒危,感受到了那曾经短暂与它意志交融、为守护而燃尽一切的灵魂即将彻底消散!
嗡…嗡嗡嗡…
共鸣感越来越清晰!斧柄上玄奥的暗金纹路如同垂死的脉搏,再次开始极其微弱地明灭!每一次明灭,都强行从碎裂的斧身中榨取出一丝微不足道的破灭本源之力!这股力量不再是毁灭外敌的神能,而是带着一种守护的烙印,如同无形的锁链,顽固地缠绕向林霄那即将崩溃的残躯,强行锚定他那被痛苦撕碎的、在无尽黑暗混沌中沉沦的意识碎片!
“吼——!”
一个源自灵魂最深处、超越了肉体感知极限的无声咆哮,骤然在林霄的意识深渊中炸开!那是刑天战斧不屈的守护意志,化作了一道撕裂混沌的暗金雷霆!
轰!
沉沦的黑暗被这道不屈的雷霆狠狠劈开一线!
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林霄刚刚凝聚起一丝感知的意识核心!左臂的碎裂感、胸膛的塌陷感、灵魂被撕裂灼烧的煎熬……所有被黑暗暂时麻痹的痛苦,在这一刻以十倍、百倍的强度疯狂反扑回来!
“呃…咳咳!”现实中,林霄残破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一大口粘稠的、带着脏器碎块的黑血从喉头狂涌而出!剧烈的咳嗽撕扯着千疮百孔的肺腑,每一次震动都带来粉碎性的剧痛!
然而,就是这足以让常人瞬间魂飞魄散的恐怖剧痛,却如同一柄烧红的钝刀,硬生生将林霄的意识从彻底沉沦的边缘狠狠切割了出来!
视线一片血红!视野边缘是破碎摇晃的、布满裂纹的焦黑天空。听觉里充斥着尖锐的耳鸣和自己如同破风箱般艰难拉动的喘息与咳血声。嗅觉被浓烈的血腥和焦糊味充满。触觉只剩下无休止的、来自身体每一个角落的撕裂与碾压剧痛!
可他的意识,确确实实……醒了!
像一个被强行缝合起来的破烂玩偶,被抛回了这炼狱般的现实。
“嗬…嗬嗬…”林霄艰难地转动着几乎无法聚焦的眼珠,剧痛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刀尖上滚动。视线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偏移,最终死死定格在数丈之外,那个蜷缩在破碎王座残骸中的枯寂身影上。
司徒影!那道身影上传来的枯寂死意,如同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林霄刚刚凝聚的意识里,远比身体上的痛苦更让他窒息!
“姐…姐…”他试图呼喊,从喉咙里挤出的却是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的气音。他想动,想爬过去,哪怕是再近一寸!然而,别说挪动身体,仅仅是这个念头牵动一丝意念,都引发了全身骨骼不堪重负的哀鸣和更强烈的剧痛反噬。刑天逆骨燃透支的不仅仅是肉身,还有灵魂本源。此刻的他,脆弱得连这片废墟中一粒微尘的重量都无法承受!只能眼睁睁看着,感受着,司徒影身上那越来越浓重的、如同星骸般的枯寂死气!
绝望!比之前的肉身崩溃更深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林霄刚刚复苏的冰冷心脏!他燃尽一切换来的一击,撕开了束缚,却似乎将她推向了更深的寂灭深渊!
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刑天巨斧残存的守护共鸣依旧微弱地传递过来,顽强地吊着他最后一口气,却无法提供半分实质的帮助。他就像一头被困在绝境、濒临死亡的孤狼,只能看着最重要的同伴在眼前一点点熄灭生命之火,发出无声的悲鸣!
就在这时——
嗞啦!
一声轻微却无比刺耳的声响,陡然从司徒影的指尖传来!
林霄血红的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司徒影原本垂落在冰冷残骸中的左手食指指尖,那凝结着暗红冰晶混合物的伤口处,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透明的幽蓝色光芒,如同星屑般悄然渗出!这光芒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却带着一种纯粹的、内敛的星辰本源气息!
更奇异的是,这股微弱星光的出现,非但没有驱散她身上的枯寂死气,反而像是融入了进去,让那沉重如星骸的枯寂气息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邃与……包容?
与此同时,司徒影体内那彻底沉寂、仿佛已经死亡的苍白色星核深处,极其隐蔽地,极其缓慢地,荡开了一丝几乎无法感知的涟漪。这丝涟漪极其微弱,却蕴含着一种古老星辰寂灭后,于枯寂深处蕴藏新生的深沉道韵。它并非复苏,更像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蛰伏与沉淀,将最后一丝真正的生机,完美地隐藏在那足以隔绝一切外界探查的厚重枯寂死意之下!
枯寂,并非终结。或许是星辰在绝对毁灭后的另一种形态,一种寂灭的守护?一种瞒天过海的伪装?
林霄的心跳,在这一刹那,似乎漏跳了一拍!一股难以言喻的震动冲击着他濒临破碎的灵魂!某种源自血脉深处的直觉告诉他,这枯寂……并非他所理解的死亡尽头!师姐的气息虽然微弱到近乎虚无,甚至被那沉重的死意包裹得严严实实,但那一丝微弱星光的出现,如同在无垠的黑暗冰原深处,极其遥远地亮起了一盏尘封的、几乎熄灭的油灯!
希望!微渺到极致,却真实不虚的一线希望!
“活…下去…”林霄满是血污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每一个意念的传递都牵扯着灵魂的剧痛。他不再试图强行挣扎挪动,而是开始以最大的意志力,对抗着身体内部那足以摧毁一切意志的恐怖剧痛,尝试着极其缓慢地调动体内仅存的一丝、如同残渣般的微弱气血。
一丝……再一丝……
过程缓慢得如同蜗牛爬行。每一次意念的凝聚作用于体内破损的经络,都像是在满是裂纹的玻璃上雕刻,稍有不慎便是彻底的粉碎。刑天巨斧残存的微弱共鸣,此刻成为了他唯一的精神支柱和坐标灯塔,指引着他在痛苦的风暴中,艰难地维系着那一丝微弱的心神不散,缓慢地、极其缓慢地,试图引导那残留的气血去暂时封堵最致命的伤口,哪怕只是延缓一丝生机流逝的速度。
他在与死神赛跑,更是在与师姐体内那未知的枯寂蜕变争夺时间!他能感觉到,枯寂的死意在某种程度上隔绝了司徒影的生机,却也隔绝了外界的感知,或许……也隔绝了某些更可怕的探查?这暂时的沉寂,是他们唯一喘息的机会!
废墟之上,冰冷依旧。血与尘的气息弥漫。
一人挣扎于碎骨燃魂的剧痛深渊,凭借着一柄残斧的共鸣和不灭的守护执念,对抗着死亡,尝试撬动体内最后的生机残渣。
一人枯寂如万载星骸,生机深藏于寂灭,微弱星髓在死意深处悄然流转,仿佛在进行着一场不为人知的、关乎生死的寂灭涅盘。
无声的煎熬,在死寂的空间里默默流淌。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也许是一个时辰……
林霄残破的身体表面,那些最狰狞恐怖的伤口边缘,终于极其艰难地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混杂着暗金色微光的血痂。虽然脆弱不堪,内部依旧在缓慢渗血,但至少,那如同泉涌般的生命流失被强行延缓了一丝!他残喘的气息,似乎也稍微稳定了那么极其微弱的一点点。
而司徒影那边,枯寂的气息依旧厚重如渊,但那指尖渗出的微不可察的幽蓝星光,却始终未曾彻底熄灭,如同深埋冻土之下的一粒顽强种子。
这片绝对死寂的区域边缘,空间突然发生了极其细微的扭曲。
紧接着,一点纯粹由星光凝聚而成的眼眸轮廓,无声无息地从一道极其细微的空间褶皱中浮现出来。
这只“星眸”冰冷、淡漠,没有一丝情感波动,如同高高在上的神只在俯视尘埃。它穿透了废墟外围残留的能量乱流和空间褶皱,无视了距离,瞬间就将目光投向了这片死寂的核心区域——锁定在了司徒影那枯寂如星骸的身体之上!
星眸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在确认着什么。目光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审视,以及一丝更深沉的、仿佛锁定猎物的凝重。
随即,这道由纯粹星光构成的无情眸光,缓缓转动了一丝角度,最终,落在了旁边那个浑身浴血、气若游丝,却死死盯着司徒影方向、眼中燃烧着不灭执念的残破身影之上。
林霄!
当这道冰冷的星眸聚焦在林霄身上,尤其是他身体上那些沾染着黯淡暗金神纹的血痂、以及那柄斜插在他身旁、流淌着沉重幽光的刑天巨斧碎片时——
星眸的光芒,骤然凝滞了一瞬!那原本绝对的冰冷淡漠之中,仿佛投入了一颗石子的冰湖,荡开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被捕捉的……涟漪?
那并非惊愕或恐惧,更像是一种遇到了某种超出既定认知的旧物残痕时,所带来的冰冷困惑与重新审视。
遥远的、未知的空间夹层深处,似乎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冷冽低语:
“刑天…余烬…?”
这低语如同寒风吹过冰棱,转瞬即逝,并未真正传递到废墟之中。
但那道冰冷的星眸,却如同烙印般,死死锁定在林霄和他身旁的刑天巨斧碎片之上。一股无形的、比这片废墟的死寂更加冰冷沉重的压力,无声无息地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