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那十二粒悬浮在空中、燃烧着赤红火焰的微粒,在揭示了“北斗锁命阵”的残酷真相后,便耗尽了所有灵力,无声无息地湮灭于虚空。
林清瑶缓缓站直了身体,脸上所有的惊骇、愤怒、颤栗,都在这一刻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宛如万载玄冰的冷静。
薪柴?祭品?
好一个楚晚晴。
沈渊僵立在原地,颈后那处被金色血液点燃的灼痕,余温尚存,可他整个人却如坠冰窟。
他以为自己背负的是复仇的业火,却原来,自己从始至终,都只是被圈养的、为仇人续命的柴薪。
这比凌迟更甚的羞辱与愚弄,让他周身的气息都变得暴戾而危险。
“她是怎么做到的?”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地图……那张地图为何会自燃?”
这个问题,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清瑶脑中最后的迷雾。
她转过身,目光越过沈渊,望向那片狼藉的柴房废墟,以及之前地图化为灰烬的地方。
“因为沈昭。”林清瑶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沈渊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解剖万物般的冷酷决绝,“他,就是楚晚晴安插在你我身边的‘活体坐标’。有他在,我们无论走到哪里,楚晚晴都能精准地感知到我们的位置。”
她顿了顿,清冷的眸光落回沈渊脸上:“所以,她能轻易地引燃那张地图。那不是在销毁证据,而是在示威,在警告。她烧掉的地图,烧的是你的命。”
这句话,如同一柄淬了冰的重锤,狠狠砸在沈渊心上。
他瞬间明白了——楚晚晴在告诉他们,既然她能隔空烧掉一张地图,自然也能隔空……引爆他这个“薪柴”。
“那‘西道’……”沈渊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是她预设的另一个死局?”
“不错。”林清瑶的眼神愈发冰冷,“一个以沈昭为坐标,为你我量身定做的陷阱。”
沈渊的眼中翻涌起滔天的杀意,他下意识地便要向柴房里昏死过去的沈昭走去,似乎想用最极端的方式,斩断这个“坐标”。
“站住。”林清瑶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让沈渊的脚步猛地顿住。
“杀了他,正中楚晚晴下怀。”她一针见血地指出,“‘北斗锁命阵’以你为薪,以她为受益者,沈昭则是那个维持阵法稳定的‘阵眼’。阵眼一毁,阵法失衡,你这捆‘薪柴’会被瞬间引燃,焚尽魂魄,而她最多不过是受些反噬。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沈渊的拳头死死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根根泛白。
他恨,恨自己的无力,更恨自己竟成了对方手中最锋利、却用来对付自己的刀。
林清瑶没有再看他,而是径直走向柴房,蹲在昏迷的沈昭身侧。
她的目光,落在了沈昭那双破旧的靴履上。
靴底的缝隙里,还残留着之前他挣扎时蹭上的、已经干涸的血迹与泥土。
“她能以沈昭为坐标,我亦能。”
林清瑶低声自语,
她毫不犹豫地再次拔下头上的银簪,这一次,却没有刺向自己,而是用簪尖,小心翼翼地从沈昭靴底的缝隙里,刮下了一点混着血的泥土。
那血,是沈昭之前撞向门框时流下的。
她将这点污物置于掌心,随即,并指如剑,指尖在自己左腕那道金色的纹路上轻轻一划。
一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纯粹、几乎呈液态黄金状的药王精血,缓缓渗出。
这,是她动用了本源的力量。
她将这滴血滴入掌心的泥土之中,没有念诵任何咒诀,只是凭借着“药王血脉”与生俱来的、能够逆转万物药性的霸道力量,强行将自己的意志灌注其中。
“以我之血,逆转乾坤。污染其源,颠倒其踪。”
金色的血液与那污秽的血泥甫一接触,并未发生任何剧烈的声光效果,反而像是水乳交融般,瞬间合为一体,化作一粒暗金色的、毫不起眼的尘埃。
但沈渊却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的空气中,某种无形的、连接着天地的巫术丝线,在这一刻,被一股更霸道、更不讲道理的力量,强行“污染”了。
林清瑶屈指一弹,那粒暗金色的尘埃无声无息地飞起,重新落回了沈昭的靴底,与原来的痕迹融为一体,再也看不出任何异样。
做完这一切,她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诱饵,已经布下。”她缓缓站起身,“现在,就等鱼儿上钩了。”
她的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一直昏死在地的沈昭,脖颈上那面原本已经硬化的镜形凸起,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起来,其表面竟浮现出一层流动的、水银般的光泽!
“嗬……”
沈昭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嗬鸣,身体再次剧烈地抽搐起来。
显然,远在千里之外的楚晚晴,已经察觉到了坐标的异常,正在试图强行重新连接、校准!
“来了!”林清瑶的眸光一凝,她迅速取出那片残破的药灵骨匣,将其紧紧按在沈昭脖颈那面“镜子”的旁边。
骨匣的玉髓表面,在接触到那股驳杂而疯狂的巫术能量的瞬间,立刻浮现出一片混乱的雪花光影。
这是楚晚晴的意志,正在通过镜面,疯狂地探查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但因为林清瑶“药王血脉”的污染,她所“看”到的一切,都经过了扭曲和重构。
她探查得越是用力,她自身的意志就越是深地陷入这片由林清瑶精心编织的“泥潭”之中。
“抓到你了。”
林清瑶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忍的弧度。
她猛地将一丝自己的药王灵力注入骨匣之中!
“嗡!”
药灵骨匣光芒大盛!
那片混乱的雪花光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梳理、整合,所有驳杂的信息都被过滤,只剩下最核心、最本质的能量流向!
一片崭新的、清晰无比的微缩影像,在骨匣内壁上浮现。
那不再是具体的画面,而是一幅由无数光点构成的、复杂的能量传输路径图。
路径的起点,正是沈昭脖颈上的镜形凸起。
而路径的终点,却并非指向任何一个具体的地理方位,而是汇入了一个由无数玄奥符文构成的、不断旋转的黑色漩涡之中!
那漩涡的形态,与之前“北斗锁命阵”中,代表楚晚晴的那颗辅星,如出一辙!
这,就是那面“掌中镜”真正的传输节点!
而在那黑色漩涡的正下方,两个由巫术能量凝结而成的、冰冷刺骨的古篆大字,缓缓浮现——
紧接着,在这两个大字之下,一行更小的、充满了献祭意味的注解,随之显现:
——舍身饲镜,仪式之门。
林清瑶与沈渊的目光,同时定格在那八个字上。
霎时间,两人如遭雷击,通体冰寒。
沈昭临死前嘶吼出的“走西道”,根本不是一条求生之路!
那是在他残存的意识被彻底吞噬前,拼尽最后力气送出的、关于敌人最终杀招的警告!
“西道”,不是路径,不是方向。
它是南疆巫术中,一个禁忌仪式的入口代号。
一个需要用帝王之魂作为“祭品”,来喂养一面邪镜的、最恶毒的献祭仪式——舍身饲镜!
楚晚晴想要的,从来不只是他们的命。
她要的,是沈渊的帝王魂魄,是林清瑶的药王血脉,是一场足以颠覆国运、让她踏上神坛的……终极献祭!
枯井旁,晨风萧瑟,吹起地上的尘埃,如同为这场刚刚揭开冰山一角的惊天棋局,献上无声的哀悼。
林清瑶缓缓握紧了手中的药灵骨匣,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眸子里,再无一丝波澜,只剩下焚尽九天的、纯粹的杀意。
棋局已经明了。
现在,该轮到她这个执棋之人,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