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战线另一端,正立于巡天楼船之首、以无上伟力扫荡一股异族精锐的圣皇羽苍岚,蓦然回首。
他威严的眉头微蹙,神念如潮水般掠过无尽距离,感知到那纯粹而暴烈的佛门怒意,眼中掠过一丝罕见的疑惑:
“谢云止?”
他低声自语,带着不解。
“那家伙……在发什么癫?”
在他印象中,那位莲华圣尊早已是天塌不惊的清冷性子,何等变故能让他如此失控?
几乎同时,另一片正被凛冽寒风与冰雪覆盖的战区上空,风珩神君一剑桃花飞舞,湮灭万里。
察觉到狂暴至极的佛光,也是微微一怔:
“啧,是莲华那冰雕……”
“哪个不长眼的异族,能把这尊大佛都给惹炸毛了?”
他虽与佛宗不算熟悉,但也知晓谢云止的定力,此刻不免有些幸灾乐祸的好奇。
极北之地的虚空裂缝处,岁烛神帝刚刚抬手冰封了一尊异族大能,感受到那涤荡战场的佛光怒焰,抬眸远眺,钻石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与担忧。
“阿尘他……这是杀疯了?”
他低声呢喃。
谢云止如此不顾一切地爆发,绝非寻常,定是触及了他某种绝不容触碰的逆鳞。
是出什么事了?
另一片战区,沉月神君凌空而立,月白袍袖轻拂,将最后一片污秽净化。
他望着天际那绚烂到诡异,充满毁灭气息的金色佛莲,清冷的嗓音响起:
“莲华圣尊的怒焰佛莲……竟照亮了半壁天穹。”
他微微蹙眉,这等规模的宣泄,近乎自损神源的打法,不像是那位圣尊的风格。
不远处,正以星辰之术轻描淡写清扫残敌的神王云席辰,闻言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唇角带着云淡风轻,不以为意地笑道:
“啧,谁知道呢。”
他收回目光,继续优雅地操控着星辉。
“许是哪个倒霉催的,不长眼惹怒了他。管他作甚?”
他心思显然早已飘远,语气轻松地转向沉月神君,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与温柔。
“等清扫完这片战场,我便带小乖回南神域。月宫的刹那芳华,开得正好,最宜赏花。”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与阮轻舞并肩立于月宫昙花海中的景象,笑意更深。
“到时候,我便正式向母后,求娶小云朵。”
想到那个场景,他唇角便抑制不住地上扬,连周身的云气都柔和了几分。
“哥——”
一旁的沉月神君闻言,立刻转过头,冰封般的眸子里漾开一丝波澜,带着难得的恳切。
“带我一个。”
他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却异常清晰。
“我也想……在岳父岳母面前,过个明路。”
他想起阮轻舞含笑的眉眼,冷峻的容颜也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潮笙。”
云席辰笑容不变,语气却带上了几分无情。
“大白天的,别做梦。”
显然,他并没打算带上弟弟一起去提亲。
就让弟弟当个上不得台面的陪嫁得了。
沉月神君也不恼,只是微微抿唇,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低语道:
“算了……届时,我亲自同阮阮说便是。”
想到能名正言顺地站在她身边,他眉宇间的冰雪似乎都化开了些许。
他们交谈着,规划着,眉眼间尽是重逢的期待与对未来美好的憧憬。
然而,他们谁也不知道,他们心心念念、认为足以应对战场的心上人,已被叛徒阴毒算计,推入了暗渊的虚无河,生死未卜,踪迹全无。
他们还在满心欢喜地盘算着与她的未来,想着月宫昙花,想着禀明父母,想着长相厮守。
因为他们都深知阮轻舞的实力——足以在异域战场上纵横,即便遭遇强敌,也完全有能力周旋支撑,等到他们这些高悬于战场上空、随时可以撕裂空间降临的援军。
可他们千算万算,谁也没有料到。
对方用了最阴险也最致命的一招——并非击杀,而是放逐,将她打入那片代表着绝对湮灭的禁忌绝地!
这比任何直接的刀剑相加,都更加残忍,更加令人绝望。
暗渊的虚无河,谁也不知道通往哪里,只知道那里是无尽的虚无。
就连素来谨慎的阮轻舞也没想到,玉无瑕会突然出手偷袭。
她们之间从前无冤无仇,这就有些措手不及。
最重要的是,玉无瑕当时没对她释放杀意,她才没能第一时间察觉。
暗渊之下,虚无河似乎没有尽头,又或许尽头本身便是虚无。
阮轻舞的意识在这片消解一切的混沌中浮沉,仿佛过了亘古,又仿佛只是一瞬。
就在那包裹一切的空无即将彻底吞噬最后一点自我感知时,某种微妙的变化发生了。
虚无的流向似乎触及了某个古老的边界。
暗渊的最深处,无声地连接着一片更为古老、更为不祥的绝地——堕神渊。
那是传说中神域与下界之间一片被遗忘的缓冲地带。
极少有人知晓,暗渊的虚无河水,有一部分会汇入堕神渊最核心的归寂之眼。
阮轻舞便是随着这细微的支流,被从纯粹的虚无,带入了这片禁忌之地。
“唔……”
一声极轻的带着破碎感的嘤咛,从她苍白失血的唇间溢出。
漫长的黑暗与混沌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仿佛每一寸筋骨都被碾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剧痛,以及身下传来的某种微凉而光滑的织物触感。
她浓密如蝶翼的眼睫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掀起。
视线起初是模糊的,只能看到一片昏暗迷离的光影,仿佛透过积满灰尘的琉璃。
随即,一双眸子如同拨开迷雾的星辰,骤然撞入她的眼帘。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啊……
色泽如同最纯净的粉晶,通透中带着一丝非人的淡漠,却又因眸光的流转而折射出复杂难辨的微光。
此刻,这双漂亮得近乎妖异的眸子正微微低垂,平静地注视着她。
视线顺着眸光向上,一张俊美到令人屏息、甚至感到些许不真实的脸庞,清晰起来。
五官精致得如同由最苛刻的匠人用寒玉精心雕琢而成,每一处线条都恰到好处,组合在一起便是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糅合了神性华美与魔性魅惑的惊世容颜。
眼尾天然带着一丝微微上挑的弧度,眸光流转间,似能轻易洞穿人心,却又冷淡疏离得仿佛世间万物,皆不过是过眼尘埃,不值一顾。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发色——如新雪初霁,似月华凝霜,雪白的长发如瀑般流泻,几缕发丝垂落在他苍白的颊边,更衬得那容颜有种惊心动魄的脆弱与绝美。
发尾流淌时,仿佛有细碎的星芒在其中明灭闪烁,为他周身笼罩上一层神秘而虚幻的光晕。
此人,正是魔族中地位超然、神秘莫测的大祭司——夕昼。
“嗯?”
那双粉晶般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如同平静湖面落入一颗微小石子泛起的涟漪。
他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蹙眉,动作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他的肤色是一种久不见天日的冷白,近乎透明,而唇色却极淡,淡得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唯有唇角一丝未擦净的、已然干涸的暗红血痕,显出惊心动魄的艳。
“醒了?”
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如同冰珠落玉盘,清冷悦耳,却没什么温度。
“你……怎么会掉到这种地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