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身手敏捷,步履如飞,赶到城口的时候,刘先引着刘巴刚刚越过吊桥。
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脚下生风,满面笑容地走到自己面前,躬身施礼。刘巴并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是谁,只当是袁熙派来迎接他的侍从,连脚步都没有停,只是点了点头。
“大将军在哪里,引我去见他。”
刘先连忙拽住刘巴。“子初,这就是大将军。”
刘巴愕然,重新打量了袁熙一眼,见袁熙并无愠色,依旧面带春风的看着自己,不禁哑然失笑,甩甩袖子,躬身施礼。
“楚人刘巴,有眼无珠,不识荆山之玉,惭愧惭愧。”
袁熙大笑。“也许是孤太过普通的缘故。子初,你来得正好,孤等你多时了,望穿一江秋水。”
“不不不,大将军一点也不普通,是巴眼拙识浅,无识人之明。”
刘巴上下打量着袁熙,心中的喜悦无法言表。这一路走来,他听刘先说了太多关于袁熙的事,自以为对袁熙已经很了解了,可是见袁熙的第一面,他还是看走了眼。
刘先说了那么多袁熙惊人的战绩、出人意料的选择,让他以为袁熙是一个锋芒毕露、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在这个年纪,能取得如此成就的年轻人,自然像夜明之珠,光采照人,不赖日月而自明,骄傲张扬一点也可以理解。
他万万没想到,袁熙看起来一点也不惊人,除了身材高大一些,身手矫健一些之外,既无少年成名的骄气,也无权倾天下的霸气,甚至连高门子弟都有的风雅都欠缺,反倒有些朴拙。
如果说袁熙就是一个普通的年轻将领,或许不会有人怀疑。
但是,当他近距离打量了袁熙之后,立刻发现了袁熙的与众不同。
这是一个英华内敛的年轻人,在他看似普通的外表下,蕴含着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的强大甚至可能超出了他自己的预料,所以看不到自信,反而有些不安、恐惧。
这看似矛盾,在袁熙身上却一点也不奇怪。刘巴几乎在瞬间想通了其中的原由,心中更加欢喜,确信自己这次主动出击是对的,此人正是自己期盼已久的明君圣主。
出身高门而不受重视,偏居北疆而有强大武力,远离政争而反受其利,这一系列的因祸得福造就了袁熙,强大而不自知,心怀敬畏,如履薄冰。这才是真正的强者,才有可能治理好天下,迎来真正的盛世。
有汉四百年,创造盛世的明君不是肆意张狂的孝武帝,而是为人谦虚自守的孝文帝、孝宣帝。
刘巴恍惚看到一个新的盛世正缓缓走来。
他抑制着心中喜悦,微微仰着头,看着袁熙,就像看到一件期盼已久的珍宝。
“老子云,圣人被褐而怀玉,大将军之谓也。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还望大将军戒骄戒躁,有始有终,以竟全功。”
袁熙心中惊讶。他遇到这么多人,刘巴是第一个请求他有始有终的。
很多事,很多人,一开始都是好的,只是后来走着走着就变了样,就像袁绍与他的党人朋友们。有始有终,看起来很简单,可是真正能做到的人却没几个。
“愿如子初所言。熙不才,敢请子初为诤臣师友,时时提醒。”
“敢不从命。”
两人就在城门口相对行礼,神情专注而恭敬,甚至带着一丝神圣。
一旁的刘先看了,不禁感慨。缘分真是奇妙,就像一根无形的线,能将远隔千里的人联系在一起。刘巴这么多年隐于郡府,不肯接受刘表、高干的礼聘,却对袁熙别有钟情,不仅主动来见,还一见如故。
荀攸、虞翻在城墙上看见,也不禁心生羡慕。
这样的机缘,可遇而不可求,至少他们没遇到。
见礼完毕,袁熙请刘巴登城,与荀攸、虞翻见面,又介绍了身边的马谡、庞林等人。说到周不疑的时候,袁熙笑道:“他是子初同郡的后起之秀,就不用我赘言了。”
周不疑上前行礼。“不疑见过子初先生。”
刘巴点点头,伸手拍了拍周不疑的肩膀。“小子,知道我之前为何不肯教你吗?”
周不疑笑道:“小子不知,不过子初先生如今成了大将军师友,小子可以朝夕请益,心愿已足。”
刘巴笑笑。“你天资聪颖,是难得的人才,但聪明外露,如果不能遇到真正的明主,必然遭嫉,不得善终。如今你追随大将军,就不用为此担心了。如果你还想问道于我,我可以收你为弟子。”
周不疑大喜,眼睛瞪得溜圆,说不出话来。
刘先最先反应过来,抬腿一脚,踹在周不疑的腿弯处。“竖子,还不拜师。”
周不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头。
刘先笑得合不拢嘴。“多谢子初,束修随后奉上。”
刘巴摆摆手,转头看向袁熙。“大将军,孟子有云: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父母俱存,兄弟无故,臣已无缘。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臣勉强得之。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臣尽力而为。周不疑同郡俊秀,臣惜之久矣,今日收为弟子,还请大将军做个见证。”
袁熙心中明镜也似,笑着点头答应。“能见证薪火相传,孤之幸也。”
他身边这么多少年,刘巴不可能一视同仁,对同郡的周不疑好一点是人之常情。刘巴之前不肯收周不疑,现在却当着他的面收周不疑为弟子,惜才只是一方面,更多的还是给以后偏爱周不疑做准备。
乡里之谊,到哪儿都是最可靠的关系之一。
有了刘巴、周不疑这两代人,零陵人在大陈的朝堂上至少可以保证五十年的风光。
对他来说,这也是好事,有更多的人才出现,不仅可以助大陈王朝尽快走上正轨,还能顺理成章的制衡、削弱汝颍集团,一举两得。
虞翻在一旁看得明白,转身看了荀攸一眼,挑了挑眉。
荀攸面如秋水,不喜不怒,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只有马谡、庞林等人互相看看,很是无奈,甚至有点生气。
都是荆州人,有必要分得这么清楚吗?就算你们零陵人想自成一派,也没必要在大将军面前做秀吧。你们的对手可以是汝颍人,可以是江东人,唯独不应该是我们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