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斯特拉莫的下层通道从未如此“热闹”过。
污浊的空气里混杂着回收油脂烹饪食物的刺鼻气味和劣质合成酒的酸味，以往行色匆匆、面带麻木的人们，此刻竟三三两两地聚在通道两侧的摊位旁，或靠在锈蚀的管道上，低声交谈着，脸上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放松的神情。
“听说了吗？‘暗夜审判’又降临了。”一个男人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中难掩一丝快意。
“当然，消息都传遍了！上层又一栋豪宅被血洗了。据说是个放高利贷的家族，连人带保镖，几百号人，连像样的反抗都没有，就全被……”
另一个男人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继续道：“啧啧，干净利落，连十声枪响都没听到。”
“活该！这些吸血鬼，早就该有报应了！”
议论声在人群中窃窃私语般地传播着。得益于那神出鬼没的“暗夜审判”，诺斯特拉莫上层那些平日里肆无忌惮的黑帮和贵族们，最近确实收敛了许多。
无形的恐惧像一道枷锁，勒紧了他们的喉咙，让他们在欺压平民时不得不掂量一下，那无边的黑暗之中，是否正有一双眼睛在凝视着自己。
然而，这些在相对安全的通道内散步、交谈的人们并不知道，他们话题中的主角，那个象征着恐惧与复仇的身影，此刻正如同真正的幽灵般，在他们头顶上方飞速掠过。
科兹在两侧高耸建筑的阴影中移动，他的动作迅捷如电，却又寂静无声。
粗大的管道、突出的钢架、垂直的墙壁，都成了他借力的支点。
他像一道流动的黑暗，贴着建筑物表面疾行，漆黑的披风在身后展开，宛如巨蝠的双翼，却未激起一丝风声。
他偶尔会短暂地停留在某处阴影中，那双能洞穿虚妄的眼睛，锐利地锁定着远方。
那座位于巢都上层，甚至突破了诺斯特拉莫永久污染云层，被人工日光灯永久照耀的、如同灯塔般显眼的麦克斯家族豪宅。
他停下脚步，站在一处高耸的塔楼边缘，任由诺斯特拉莫永夜的风吹拂着他苍白的发丝。
他闭上双眼，超越常人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触须，向前延伸，探向那座光明的堡垒。
无数的画面、声音、情绪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保镖巡逻时沉重的脚步声、武器系统充能的微弱嗡鸣、隐藏在华丽装饰下的爆炸物管线。
以及……那个端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内心交织的恐惧、狂妄与恶毒的计划。
科兹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扭曲的弧度。
“陷阱吗……”他低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真好……省得我一个个去找了。”
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像是被这拙劣的挑衅激发了兴趣。
下一刻，他再次动了起来，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如同一支离弦的黑色箭矢，毫不犹豫地射向那片在黑暗中无比刺眼的人造光明。
……
麦克斯家族的豪宅，与其说是一座建筑，不如说是一座悬浮的堡垒。
它位于诺斯特拉莫主要巢都的顶端，通过一座巨大而坚固的太空电梯与下层区域相连。
这座电梯是通往豪宅的唯一通道，如同连接凡间与“天堂”的脆弱脐带。
此刻，豪宅内部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诺斯特拉莫永远笼罩在化学尘雾下的丑陋地表，而窗内，却是极尽奢靡的宴会厅。
然而，厅内并无欢宴的气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剑拔弩张的肃杀。
家族族长洛曼·麦克斯端坐在大厅尽头的主位上，那张以珍贵外星木材雕刻而成的座椅，更像是一张王座。
他年约五十，面容精悍，眼神阴鸷，手指上戴满了镶嵌着诺斯特拉莫特产宝石的戒指。
在他周围，密密麻麻地站立着数以千计的保镖。
这些保镖无一例外都经过了大幅度的义体改造，冰冷的金属肢体反射着吊灯的光芒，光学义眼闪烁着猩红的光芒，他们沉默如铁，等候着命令。
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水的味道，但更浓的，是机油和能量武器的味道。
一名年轻的家族成员，脸上还带着些许未褪的稚嫩和不安，忍不住向洛曼开口，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干涩：“族长……那个‘午夜审判’……他真的会来吗？”
洛曼·麦克斯嗤笑一声，端起一杯琥珀色的烈酒，轻轻摇晃着。
他环视着周围这支他花费重金打造的“铁军”，脸上露出掌控一切的自信。
“哈，他会来的。”
“像他这种自以为是的人，最喜欢的就是挑战。我们摆下这么大的阵仗，他怎么会不来凑热闹呢？”
他抿了一口酒，继续说道：“只要他敢来，他就会见识到，我们麦克斯家族能屹立不倒，靠的可不是那些糊弄底层贱民的精神药品！”
洛曼的计划非常简单，通往豪宅的唯一路径就是那座太空电梯，而电梯出口到主厅，早已布下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精锐保镖。
就算那个“午夜审判”真有通天的本事，能一路杀穿这死亡通道，到达主厅，他也必将耗费大量的时间和体力。
而在这段时间里，洛曼·麦克斯根本不会傻傻地坐在王座上等他。
主位下方，有一条秘密通道，直通豪宅底部的私人飞行平台。
一旦确认目标进入主厅，陷入与数千义体保镖的混战，洛曼就会立刻启动逃生程序。
当他安全登上飞行器后，预先埋设在豪宅承重结构和能源核心处的烈性炸药就会被远程引爆。
届时，整个豪宅，连同里面所有的保镖，以及那个不可一世的“暗夜审判”，都将化为诺斯特拉莫夜空中的一团绚烂烟花，坠向下方的无边黑暗。
“就算他真是钢筋铁骨，能徒手拆了这些保镖，”洛曼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能扛得住几百吨高爆炸药吗？我不仅要他死，还要他死无全尸，连一点渣滓都不剩下！”
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找到那个装神弄鬼家伙的残骸后，该如何处置。
或许，应该把其中最具有辨识度的一部分，比如那颗苍白丑陋的头颅，吊在重建的豪宅大门上，让所有诺斯特拉莫的人都知道，挑战麦克斯家族的下场！
就在洛曼沉浸在自己残忍的幻想中时，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划破了豪宅内虚伪的平静！
几乎是同时，他安插在太空电梯入口处的保镖队长的通讯声，通过内置的通讯器，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惶，在他耳边炸响：
“大人！他来了！”
通讯到此戛然而止，紧随其后的便是血肉撕裂之声。
洛曼·麦克斯脸上的狞笑瞬间冻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