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丝刀尖上的那片发光泡面轻轻颤了一下,像是被风吹动,又像是有了心跳。江无涯的手没抖,但他也没再往前送半分。
他知道这一刀下去,不只是刺穿机甲的裂缝。
而是要亲手斩断那些跟着他一路疯跑、啃金属、闻泡面、收破烂的家伙们的命。
他收回了刀。
不是怕疼,也不是怂了,只是突然觉得这账算不过来——别人拿枪拼世界,他靠攒卫生纸拉队伍,现在系统说要拿这群兄弟当柴火烧,换一个“新世界”?
这买卖不划算。
可他还没开口,雪地上忽然亮起一圈光纹,像被人用荧光笔画了个圈。紧接着,一道人影浮现,穿着白大褂,手里转着个青铜怀表。
是周慕白。
不是真人,是全息投影,循环播放的那种。
他说:“双界融合必须启动,能量源不足,需以灵契兽为燃料,这是唯一路径。”
声音平得像在念天气预报。
江无涯冷笑:“你管这叫唯一?我连泡面都能囤出战斗力,你说没别的路?”
周慕白不理他,继续播:“牺牲七只主契约兽,可重启现实维度,文明得以延续。代价合理。”
江无涯把螺丝刀插进雪地,双手抱胸:“你再说一遍,谁是燃料?”
投影重复:“灵契兽为必要献祭单位。”
“哈。”江无涯笑出声,“你知道饭桶第一次见我,为啥不咬我吗?”
他没等回答,自顾自说:“因为我给了它一包老坛酸菜。它后来撬开银行金库,没拿金条,叼走了三箱红烧牛肉面。你说它是牲口,可它记得谁对它好。”
他盯着那道虚影:“你要烧它们?行啊,那你先问问它们答不答应。”
话音刚落,胸口猛地一沉,像是有股力量把他往里拽。他闭上眼,意识瞬间滑入灵契空间。
下一秒,睁眼。
不是雪原。
是空地。
七根透明的能量柱从地面升起,整齐排列。每根柱子里都关着一只兽。
泡面猴蹲在角落,左耳缺了一块,正盯着他看。铁皮猪站在中间,獠牙泛着冷光,背上磁盾半展开。卫生纸鹤低垂着头,翅膀微微抖动。还有会挖矿的土拨鼠、能喷火的变异鸡、专啃电线的电耗子、以及只会打呼噜但能预警地震的鼾熊。
七只。
都是他一手养出来的。
现在都被锁着,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只能用眼睛看他。
江无涯喉咙发紧。
这不是系统的命令。
这是规则本身在清算。
旧秩序要被抹掉,新世界才能建起来。而这些靠着捡破烂、吃馊饭、住铁皮屋拼出来的奇迹,不在新世界的计划表里。
所以得清掉。
就像清理缓存。
他一步步走过去,泡面猴抬起手,贴在柱子内侧。江无涯也伸手,隔着能量壁,指尖对上指尖。
没有声音。
但他在心里说:对不住,带你们走到这儿,结果发现终点是焚化炉。
就在这时,风里传来一声咳嗽。
很轻,却熟悉。
江无涯猛地回头。
雪地上站着一个人。
中山装,旧棉鞋,手里拎着那个掉了漆的搪瓷杯。脸上皱纹多得数不清,眼神却亮得吓人。
是他养父,已故的社区主任。
幻影。
不是实体,也不是幻觉,就是一道记忆的残影,被某种力量唤醒了。
老头没看他,只望着这片土地,低声说:“守住咱们的窝……”
声音不大,却像锤子砸在江无涯心上。
他小时候最烦这句话。
末日之前,他总想逃,想去大城市,想甩掉这个穷街破巷。每次主任都这么说:“小江啊,守住咱们的窝。”
他当时觉得土,现在才懂。
窝不是房子,是人。
是那些一起分过一包泡面、一起守过一夜丧尸潮、一起用废铁搭屋顶的人和家伙们。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
沾着血,沾着灰,还沾着泡面调料粉。
这双手没救过多少人,但至少没松开过该牵的。
他抬头,看向七根柱子。
“我不信非得烧了它们才能活。”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是饭桶。
它站在自己那根能量柱前,猪眼死死盯着江无涯,鼻孔一张一缩。
然后,它后退三步。
猛地加速,一头撞上去。
砰!
柱子裂了。
蓝光炸开,碎片飞溅。
饭桶倒退两步,鼻子流血,但它站住了,猪鼻拱地,像是在说:老子自己选的路,轮不到你系统说了算。
江无涯冲过去扶它。
饭桶甩头躲开,转身面对其他六根柱子,低吼一声。
那声音不大,但所有灵契兽都抬起了头。
泡面猴咧嘴笑了。
铁皮猪獠牙闪光。
卫生纸鹤翅膀一振。
它们没破柱,但眼神都变了。
不再是等待裁决的囚徒。
是战士。
是同伴。
是愿意跟他一起疯、一起死的兄弟。
江无涯站在饭桶身旁,看着满地碎片。
他弯腰,捡起一块。
碎片很小,边缘锋利,照不出人脸,却映出一片建筑轮廓。
他一眼认出来。
是小区。
他亲手盖的那个破地方。晾衣杆歪着,广场上有个坑,是泡面猴挖的,仓库门口堆着螺丝钉,是铁皮猪啃的,墙角还贴着张婶画的“禁止随地大小便”标语。
连细节都在。
他再捡一块。
另一片碎片,映出的是食堂。童童坐在桌上分饭,陈卫生在门口搓纸团,赵铁柱抱着女儿喝粥,林小闪躲在角落织毛衣。
全是家的样子。
他忽然明白。
这些能量柱不是牢笼。
是坐标。
每一块碎片,都指向那个他们拼命守住的窝。
系统要烧掉灵契兽,以为这样就能重启世界。
但它忘了。
这些人和兽,早就不靠它活了。
他们靠的是泡面分着吃,螺丝钉省着用,卫生纸传着擦,丧尸来了互相挡。
这才是真正的系统。
比什么代码都硬。
江无涯把碎片攥紧,手被划出血,他不在乎。
他看向天空。
周慕白的投影还在播:“献祭程序将在十分钟内自动执行,请宿主不要抵抗。”
江无涯吐了口唾沫:“谁是你宿主?我辞职了。”
他转身,对饭桶说:“兄弟,咱不烧,咱自己点火。”
饭桶哼了一声,用鼻子拱他手里的碎片。
江无涯低头看。
碎片上的小区图像微微发亮,像是在回应什么。
他忽然想起什么。
老主任最后一次见他,塞给他一包泡面,说:“埋了吧,防老鼠。”
后来他才知道,那底下埋的不是泡面。
是抑制器。
是阻止系统吞噬现实的开关。
而现在,这些碎片,是不是也能变成新的开关?
他没时间细想。
头顶的机甲裂缝还在跳动,蓝光一闪一闪,像在倒计时。
十,九,八……
江无涯把所有碎片收进衣服口袋,拍了拍饭桶的头。
“待会可能得玩大的。”
饭桶点头。
江无涯深吸一口气,走向第一根能量柱。
他没动手砸。
而是把手贴在上面,说:“你们要是不想留,现在就出来。想去哪儿去哪儿,没人拦你。”
柱子里的泡面猴翻了个身,屁股对着他。
铁皮猪直接躺下,打了个滚。
卫生纸鹤扇了扇翅膀,一根羽毛飘出来,落在他肩上。
江无涯笑了。
“行,那咱们接着干。”
他转头看向雪原尽头。
那里,机甲的裂缝还在扩大。
蓝光越来越亮。
倒计时到了三。
他举起螺丝刀,刀尖对准裂缝。
饭桶站到他身边,獠牙染血,鼻孔喷气。
两人一猪,站在风雪里。
江无涯说:“来吧,看看是你的新世界厉害,还是我们的破烂窝结实。”
倒计时到一。
裂缝猛然张开,蓝光如潮水涌出。
江无涯挥刀。
饭桶撞地。
螺丝刀劈进光流的瞬间,口袋里的碎片全部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