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嫔的消息来的很快,字字句句都透着诡异,扎在圆姐还未结痂的心上。
“妹妹,我依你所言,设法打探了。坤宁宫近两个月的药材出入记录……自半月前娘娘正式下旨闭宫静养后,就再没有新的药材送入,太医院也未曾开出过任何一张方子。”
圆姐正端起茶盏的手猛地一顿,温热的茶水泼出几滴,溅在青瓷的盏壁上,留下深色的水痕。她缓缓放下茶盏,抬眼看向敬嫔,眸中一片冰封的湖面,底下却似有激流暗涌:“……不曾用药?”
“是。”敬嫔肯定地点头,眉头紧锁,“我反复确认过。也就是说,从娘娘对外称病闭门谢客那日起,坤宁宫里,可能就……”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
圆姐的指尖微微发凉,触到茶杯壁时竟不自觉地颤了一下。闭宫静养却连一剂药都不用?这所谓的静养,究竟养的是什么?难不成,从那时起,宁儿她……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攫住了她,让她呼吸都为之一窒。她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却有些发紧:“那宫里如今是谁在主事?绯云呢?”
敬嫔的脸色更加难看,她摇了摇头,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绯云……不在坤宁宫里。我的人悄悄问了几个在坤宁宫外围洒扫的粗使宫女,都说自皇后娘娘薨逝的消息传出后,就再没见过绯云姑娘露面。如今里头主事料理后事的,据说只有琥珀一人操持。”
“琥珀?只有她一人?”圆姐的声音陡然拔高,在空旷的殿内激起回响,她自己也惊觉失态,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住翻涌的情绪,“宁儿的身后事,何等重大!内务府和礼部再如何从简,也绝无可能只留一个丫头操持!绯云和琥珀都是陪嫁,是宁儿最信任的人!这等大事,万没有只留琥珀一人的道理!绯云去哪儿了?!”
敬嫔被她话语中的激动惊住,一个不祥的猜测浮上心头:“莫不是绯云她……殉了主?所以只剩琥珀……”
“不会!”圆姐斩钉截铁地否定了,她太了解那两个丫头了,“绯云对宁儿忠心耿耿,但她并非一味愚忠的莽撞之人。她识大体,有计较。若宁儿真……真去了,身后事未妥,宁儿的名声、钮祜禄家的体面都还悬着,她绝不会就此糊涂寻死!她会拼尽全力守住坤宁宫最后一点体面,会想方设法把消息递出来,会等着……给我一个交代。” 她的声音里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为那个可能性而心痛,“除非……她身不由己。”
一个下落不明,一个虽有忠心却口不能言。这安排,未免太过妥当,太过周全。
“敬嫔姐姐,你不觉得这安排太刻意了吗?”圆姐的声音冷了下来,“用药记录在闭宫时戛然而止,贴身大宫女绯云不知所踪,只留下一个早年就因护主而哑的琥珀独自支撑门面……这哪里是皇后薨逝宫人哀恸?这分明是清扫现场,掩盖痕迹。”
敬嫔被她直白的总结震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尽管殿内并无旁人。“妹妹,慎言!”她抚着心口,声音发虚,“可……可若依你所说,他们为何独独留下琥珀?就不怕……”
“怕什么?琥珀哑了。一个哑巴,怎么说出真相?甚至他们可能觉得,琥珀的哑,本身就是对知情者的一种震慑——看,这就是多嘴多舌的下场。”
敬嫔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那……那我们如今该怎么办?绯云生死未卜,琥珀有口难言,我们什么也问不出,什么也看不到。”
圆姐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冰凉的刺绣纹路。“不,我们还有琥珀。”她抬起眼,目光锐利,“琥珀虽然不能说话,但她不瞎,不聋,更不傻。她能看见,能记住,也有手。她和绯云情同姐妹,对坤宁宫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他们以为留下个哑巴就万事大吉,却忘了,人心不是哑巴就能完全封住的。”
“你是想……想办法接触琥珀?”敬嫔明白了她的意图,却觉得难如登天,“如今那地方,等闲人根本靠不近。”
“明着接触自然不行。”圆姐的思维飞速运转,“但丧仪总要办,内务府总要往里头送东西,撤换布置。那些粗使的太监、搬运的杂役,未必个个都是他们的心腹。姐姐,你方才说宫外置办丧仪一切如常?”
敬嫔点头:“是,巩华城那边,规制用度照旧,内务府拟的单子我悄悄看过,并无克扣简省之处,明面看不出异常。”
“那我们就从这如常里找缝隙,越是周全越是如常,越需要人手,越可能忙中出乱。我抄了些经书,明日叫春桃送去坤宁宫,也许能瞧见琥珀,或者能让琥珀瞧见。”
敬嫔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我也抄了经,虽不及妹妹心意深重,也是一份哀思。明日我也叫芳华去送些,多个人,多双眼睛。”
二人又低声商议片刻,敬嫔方忧心忡忡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