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指甲盖大小的暗金片子就躺在油腻腻的桌面上，旁边是一滩凝固发白的猪油。
灯泡昏黄，照得这东西泛着一股子妖异的贼光。
那半个菊花瓣的花纹，就像一只死不瞑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
我这脑子里的弦儿瞬间绷得紧紧的，胃里刚才那股子填不饱的饥火，这会儿全变成了凉气，顺着脊梁骨往下窜。
九菊一派的徽章，怎么会跑到这荒郊野岭的炖肉锅里？
耗子正捧着大海碗往嘴里扒拉面条，见我跟老史脸色不对，吧唧着嘴凑过来，一双油手在裤腿上蹭了蹭，伸长了脖子瞅：“咋了？这是吃出金镏子来了？我看这色泽不像足金，倒像是铜的……”
这小子话还没说完，眼睛就直了，显然也认出了那花纹。
他喉咙里咕噜一声，那是面条噎住了，脸憋得通红，在那直翻白眼，使劲捶了好几下胸口才顺下去。
“我说老陈，这……这特么不是那帮日本鬼子的……”耗子压低了声音，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往后厨方向瞟，“这肉……该不会是那个吧？”
他伸出两根手指头，比划了一个两条腿走路的姿势。
在道上混久了，谁还没听过几段黑店传说？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进来个瘸腿老板，端上来一盆烂肉，吃出来个仇家的徽章。
这就好比你半夜上厕所，一低头看见坑里有张脸正冲你笑。
我胃里一阵翻腾，刚才觉得香掉舌头的肉块，这会儿怎么想怎么恶心。
我看了眼旁边的水生，这闷葫芦倒是没啥反应，手里那把黑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鞘半寸，刀刃在桌子底下闪着寒光。
黄海那桌也停了筷子。
赵老六是个老江湖，鼻子比狗都灵，看我们这桌气氛不对，把手里的大饼一扔，手就不着痕迹地摸向了腰后。
“老板！”我还没说话，老史先把枪栓拉得咔嚓一声响。
那瘸子老板正从后厨端着一盘咸菜出来，听见动静，吓得手一抖，盘子咣当一声摔在地上，那条好腿一软，差点没跪下：“几位爷，这是干啥？咱这是正经买卖，不兴黑吃黑啊！”
水生动作最快，人影一晃就到了跟前，一把揪住瘸子的衣领子，单手就把这百十来斤的大活人给提了起来，双脚离地。
水生现在的力气大得邪乎，提个人跟提只鸡没两样。
瘸子吓得脸都绿了，两只手在空中乱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我站起来，两步走到跟前：“这肉，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瘸子斜着眼瞅了半天，哆哆嗦嗦地：：“几位爷，这是咋了？肉味不对？咱这可是正经野味啊！”
我把那枚变形的菊花徽章往桌上一拍，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野味？你这野猪是不是还能跨海去日本留学啊？”
瘸子老板脸刷地一下白了，赶紧摆手：“爷，冤枉啊！这猪是在野地里捡的！就在前头那个黑风口，俺看它死在那儿，个头大得吓人，寻思着不吃白不吃，就给拖回来了。谁知道它肚子里有这玩意儿啊！”
“捡的？”我眯起眼睛，“带我去看看剩下的肉。”
瘸子哪敢不从，哆哆嗦嗦地领着我们进了后厨。
后厨里腥味极重，案板上堆着半扇猪肉。
我这一看，胃里顿时一阵翻腾，但不是恶心，而是一种来自于细胞深处的——渴望。
那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红色，肉质纤维粗大，骨头上甚至泛着隐隐的荧光。
这绝不是普通的野猪。
这野猪应该是在山里吞噬了携带徽章的九菊一派人员，又不知道什么原因死了。
既然这猪是捡来的，那说明这附近确实有一支九菊一派的队伍出了事。
“老板。”黄海这时候插了话，他慢悠悠地掏出几张钞票，拍在案板上，“这地界，最近是不是来过外人？”
瘸子看见钱，眼珠子都直了：“来过！来过！就在三天前，好几辆丰田越野车，还有大卡车，那是真气派。不过他们没停留，直接往南边去了，不对，几个月前还来过一波外国人。”
外国人？这他妈的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神仙，希望不是奔着龙眼来的，现在情况是越来越乱了。
顾不上多想，确定了消息，我们没再难为这瘸子老板。
出了店门，外面的风沙更大了。
我们在夜色中跳上吉普车，发动机轰鸣，像受惊的野兽一样冲进了茫茫荒野。
车里没人说话，气氛压抑。
那块异常的猪肉，就像是一个信号，告诉我们那个能让人疯狂的源头就在前方。
“老陈。”耗子打破了沉默，声音有点发颤，“刚才……刚才我看那生猪肉的时候，真的觉得……特别香。我想扑上去生啃了它。”
我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这小子的眼睛在黑暗中隐隐泛着绿光。
“我知道。”我吐出一口烟圈，“那是‘种子’在作祟。那猪肉里有龙眼的辐射能量，体内的菌丝想让我们去摄取那股能量。魏宗明那老王八蛋，就是把我们当成了寻宝的猎犬。”
既然是我们体内的菌丝需要龙眼的能量来“进化”或者“稳定”，那魏宗明在得到龙眼之前，反倒成了我们暂时的“友军”。
毕竟，他也需要我们这些“活体感应器”去帮他定位。
车队在黎明前抵达了古浪县城边缘的山区入口。
这里是一片乱石滩，车开不进去。
我们改为徒步，时值十一月下旬，戈壁滩上寒风凛冽，草木早已凋零枯黄，满目尽是萧瑟。
一路死一般的沉寂，地表生态看起来并无太大异常。
想来也是，“龙眼”深埋地下，对地表的影响终究有限，那头野猪恐怕只是个偶然的特例。
就在我们翻过一道山梁，准备稍作休息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后脖颈子一凉。
那种被某种冷血动物盯上的感觉。
“谁！”
我猛地回头，手中的枪瞬间上膛。
巨石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黑影。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冲锋衣，脸上虽然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
黑龙组，林念郎。
看到是他，黄海的人立刻举起了枪。
“别动手。”林念郎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别紧张。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我冷笑一声：“怎么，不在日本享福，跑来这大西北吃沙子？还是说，魏宗明那老鬼许了你什么好处？”
林念郎没有理会我的嘲讽，他慢慢走近，伸手拉下了衣领。
在他的脖颈处，赫然也有一块灰白色的斑点，正在缓缓蠕动，皮下的血管暴起，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
我和黄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他也感染了。
“魏宗明疯了。”林念郎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为了这颗‘新龙眼’，他彻底疯了。不光是你们，黑龙组的高层也和他达成了协议。魏宗明承诺，得到龙眼后，优先让组织的高层完成所谓的‘完美进化’，并共享龙眼的研究成果。作为代价，必须要派出最精锐的行动队来协助回收。”
“所以，你们就被当成炮灰送来了？”我嗤笑一声。
“不仅仅是炮灰。”林念郎眼神阴鸷，“我们是‘后手’。魏宗明不信任任何人，他给我们全组人都植入了菌丝。这种菌丝只有靠近龙眼，吸收那种特殊的辐射能量，才能暂时压制住吞噬宿主的本能。他把我们变成了只会追逐能量的怪物，就像……一群闻着血腥味的鲨鱼。”
林念郎指了指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不光是我们这一组。据我所知，至少有三支队伍被派进了这片无人区。谁先找到龙眼，谁就能活下去。”
“那你的意思是？”黄海眯起眼睛，手里把玩着一把小刀。
“合作。”林念郎斩钉截铁地说，“在找到那块陨石之前，我们不能死，我们得拿到陨石。只有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有资格跟魏宗明谈条件，或者……宰了他。”
我看了一眼身后的兄弟，又看了看这片荒原，体内的饥饿感越来越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