噌——
海伊斯站了起来，激动地喊道：“你是说我的骑士团里出了叛徒吗？！收回你的侮辱，东方佬！他们全都为东红丘领，为子爵大人献出了生命！”
由于一时激愤，海伊斯没能保持住自己的礼貌，说出了因尼提亚人习惯使用的对东方人的蔑称。
大家对海伊斯的过激言行反应也不尽相同，韦兰德子爵与西里欧面无表情，似乎在等待暮恩的回应，其他几位家臣则明显有些紧张。
至于佣兵团一边，米拉西尔冷冷地盯着海伊斯，素来打圆场的巴尼亚也皱紧了眉头表示着不满。无论是出于同僚还是朋友的立场，他们都不可能容忍对方对暮恩的侮辱。
在场表情最平静自然的，反而是东方客本人。他轻松地靠在椅背上，微笑看着海伊斯，一言不发。
沉默在大厅中膨胀，大家甚至能隐隐听到远处的外堡中士兵们训练时的喊声。
海伊斯的表情从激动逐渐平缓下来，暮恩看向他的眼神让他意识到，他说的话没有伤到对方，只是伤到了自己。
“很高兴看到你的理智重新掌控了身体，海伊斯爵士。”暮恩微笑着说，“我能够理解你愤怒的缘由，所以刚才发生的一切，我会理解为是你对同伴的缅怀，而非对我的冒犯。现在，如果你愿意继续讨论如何为那些牺牲的战士们复仇，就请坐下吧。”
情绪过后的海伊斯也察觉到自己言行的失态，有些惭愧地点了点头，坐了下去。
暮恩坐正了身子，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分析道：“我并非在否定子爵大人骑士团的忠诚，只是任何忠诚往往都有价码。更何况，在这件事上，敌人只需买下一个人的忠诚就足够了。”
“你是指……走在队伍最前方的士兵？”巴尼亚立刻反应过来。
海伊斯愣住了，他想到了那个第一个发现火堆，向自己报告的士兵。
“可……为什么一定是我们的骑士团中有内应，而不是佣兵团中出了奸细呢？”西里欧冷静地问。
“因为时间。收买内应并不是只花钱就可以，更关键的是需要判断谁可以被收买。这个过程需要观察和旁敲侧击，这不是一两天内能稳妥完成的工作。
事发时，参战的佣兵团抵达梅萨维勒城也不过一两日，临时从中收买内奸不仅风险大，还未必能在关键时刻取得海伊斯爵士的信任。
除非，有人提前在佣兵团中准备了内应。但这些佣兵团是海伊斯爵士自己选的，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会选中哪个团……”
西里欧和海伊斯同时变了脸色，二人彼此看了一眼，西里欧急忙道：“我并没有暗示什么！海伊斯不可能有问题，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当然，没有人会怀疑海伊斯爵士的，西里欧爵士。刚才他的反应已经足够证明这一点了，骑士的训练章程中应该没有到剧院磨炼演技的部分，对吧？”暮恩微笑着说。
两位骑士都心不在焉地点着头，没人知道他们具体在想什么。
这时，子爵忽然开了口。
“斯通先生，我从你的话里，似乎听出了某种暗示。”
暮恩的嘴角微微扬起，礼貌地回道：“东方有句俗语，大概意思是说话的人无心的表达，可能会被听到的人做出不一样的解读。既然子爵阁下问出来了，不妨就让我们基于您的理解探讨一番。”
韦兰德子爵身子前倾，看着暮恩缓缓道：“你说骑士团中有内应，又说收买内应需要观察和旁敲侧击，这难道不是在暗示，那个为山匪收买内应的人，就在我的麾下么？”
子爵的话语再次令众人一惊，不过家臣们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只是有些恐慌和警惕地看着彼此。
暮恩依然是一副平静的样子，微笑着不置可否。
“这是个十分合理的怀疑，子爵阁下。基于您的怀疑，不妨让我们设想一下，这整件事可能的发生过程。
首先，假设您的麾下存在一个与山匪早有勾结的人。这个林中埋伏的计划由谁提出的不重要，只是执行需要双方合力。
山匪那边负责设下埋伏，决定需要骑士团与佣兵们探查的路线。内应这边则是要从骑士团中寻找一个可以被收买的对象，将计划告知对方，并让其主动加入作战的队伍。
之后，就是让山匪伪装成村民，指引队伍来到预设好的入口。那个被收买的士兵只需走在最前面，不经意地引导队伍按山匪们预想的路线行进，然后率先‘发现’火堆，任务就完成了。
这其中，最不可控的环节就是这个作为内奸的士兵。
其一是他可能走错路，这一点如果时间充裕的话，可以提前让这个士兵来林中熟悉路线，不难解决。
至于其二，则是这个士兵存在变节的可能。混战中刀剑无眼，万一这士兵在混乱中受到重伤，为了报复是有可能将背后的内应告诉海伊斯爵士的。如果是那样，海伊斯爵士冲出重围之后，这位埋藏更深的内应也要遭殃。
所以……如果我是那个指挥山匪的人，发现敌人已经中伏之后，第一个要杀的，就是那个内奸。
海伊斯爵士，我说的，与你的经历是否对得上呢？”
海伊斯吞了吞口水，他又想起了那个被长剑穿透脖颈的士兵，那场战斗中的第一个死者。
同时也是那个走在队伍最前头，第一个发现火堆的人。
他想起了那人临死时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的样子，顿时有些不寒而栗。
大家从海伊斯的反应中便得知了答案。韦兰德子爵面如冰霜，自己麾下很可能还有一个山匪内应，这件事让他颇为恼火。
而且，还有一个事实，在座的所有人都有所察觉，却没一个人愿意说出口。
普通人是很难有足够的说服力让士兵背叛子爵的，所以那个内应，大概率在这位士兵的眼中多少有一定影响力。
换言之，内应在领地中应该有一些职位或权柄，甚至……就是在座的几位家臣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