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器里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星渔明显松了一口气、又带着点“果然如此”意味的声音：“我就知道你小子会感兴趣！坐标和集合点我发你加密包了。三天后，‘幽灵礁’外围，有个编号‘Z-117’的中转废弃平台，我们在那儿碰头。那地方以前是个临时补给站，废弃几十年了，但基础结构应该还算稳固，适合碰头。”
“收到。”肖胜言简意赅。
“对了，”星渔补充道，语气又带上了一丝担忧，“你那边……刚才没事吧？我挂断通讯后才回过味来，你那边能量波动突然平息得那么彻底，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小问题，处理了。”肖胜没有详说暗红色晶体和精神冲击的事，只是问道，“委托方什么来头？要求具体是什么？”
“一个叫‘黑石商会’的中型贸易联盟，主要做稀有矿物和能量晶石生意。这次失踪的三艘小型货船，都是他们旗下跑固定航线的。要求就两个：第一，查明失踪原因，如果能找到船体残骸或者黑匣子之类的记录设备最好；第二，评估‘幽灵礁’区域当前的空间稳定性，看是否还能作为隐蔽航线使用。”星渔顿了顿，“当然，他们没明说，但我猜，如果真有什么‘东西’在那里搞鬼，他们肯定希望我们能‘处理’掉，至少是驱离或者警告。”
肖胜了然。这种商业委托很常见，既要情报，也要一定程度的安全保障。高报酬往往意味着高风险和模糊的额外要求。
“报酬怎么分？”肖胜问得很直接。
“五五。”星渔也很干脆，“情报共享，风险共担。你那个……嗯，新能力，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我负责常规探测、机动和交涉。”
“可以。”肖胜没有异议。星渔的“织网者号”在常规星际航行、资源打捞和与各方势力打交道方面确实比他这艘改装渔船更专业。
“那就这么说定了。三天后见。路上小心，最近这片星域不太平，听说好几处偏僻航道都出现了异常能量活动。”星渔最后叮嘱了一句，切断了通讯。
肖胜放下手腕，目光重新投向舰桥主屏幕。星渔发来的加密坐标包已经传输完毕并自动解密。一片复杂的星图展开，其中一片被标记为淡红色、形状不规则的小行星带格外醒目——“幽灵礁”。
根据附带的简要资料，“幽灵礁”原本是一片相对稳定的小行星聚集区，因为内部有几条隐蔽的、受引力异常影响的“天然航道”，过去常被一些不想走官方航线、或者运送敏感货物的船只作为临时通道。但大约半年前开始，那里开始传出各种古怪的传闻：航道突然变得极不稳定，空间褶皱莫名增多，引力读数异常波动，甚至有多艘船只报告在航道内“听到”了无法解释的声音。
直到最近，接连三艘货船在短时间内于同一片区域失联，才让“黑石商会”下定决心雇佣专业人士前去调查。
肖胜将目光聚焦在集合点——那个代号“Z-117”的废弃中转平台上。平台位于“幽灵礁”小行星带外侧约0.3光年的虚空区域，远离主要航道，确实是个隐蔽的碰头地点。
三天时间，足够他从“破碎星环”遗迹赶到那里。
他不再耽搁，立刻下令：“墨斗，规划航线，目标‘Z-117’废弃中转平台。启用二级隐匿模式，避开已知的活跃监测区域。”
“明白，船长。”墨斗鱼导航员首领（肖胜习惯称其为“墨斗”）那带着独特气泡颤音的精神回应在舰桥内响起。很快，一条优化的航线出现在导航图上，避开了几处可能有巡逻舰队或大型探测阵列的区域。
“望渔号”悄然调转方向，舰体表面的“导环”纹路微微闪烁，光学伪装与空间隐匿场全开，如同一滴融入墨汁的水，悄无声息地滑出了这片刚刚被“沉底”模式凝固了部分区域的遗迹空间，驶入深邃的星际航道。
接下来的两天航程波澜不惊。
肖胜没有浪费这段时间。他一边维持龟息功运转，恢复之前消耗的精神力，并进一步锤炼魂力；一边对“创世炮台”系统进行更深度的测试和微调。
他尝试缩小“沉底”光束的作用范围，将其凝聚成更细、更具穿透力的“探针”形态，用来远程探测沿途遇到的、不那么危险的小型能量扰动或空间褶皱，收集数据。
他也测试了不同魂环组合作为“锚点”时，“沉底”效果对特定能量属性（如热能、电磁能、引力波等）的针对性差异。结果发现，以雷鲸魂环为主导时，对雷电属性和高活性电磁能量的凝固效果最佳；而如果加入电鳗魂环的能量特质，则对带有生命气息或精神波动的能量反应更敏锐。
这些测试不仅丰富了数据库，也让肖胜对“创世炮台”的操控更加精细入微。他愈发觉得，这套系统就像一根无比复杂的“多功能钓竿”，不同的“饵料”（魂环组合）和“手法”（输出模式），能“钓”到的东西也截然不同。
当然，消耗依旧是个硬伤。任何涉及法则层面的干涉，哪怕只是小范围的探测，对魂力和精神力的负担都远超常规魂技。肖胜估算了一下，以自己目前的储备，在不影响自身状态和飞船基本运行的前提下，高强度使用“创世炮台”进行战斗或大规模干涉，可持续时间可能不超过十分钟。
“还是得省着点用。”肖胜摸着竹竿，暗自思忖，“关键时刻的杀手锏，不能当常规手段。”
航行至第二天傍晚（舰桥模拟时间），肖胜收到了星渔发来的一条简短加密信息，只有几个词：“已抵达Z-117，安全，等你。”
看来星渔动作更快一些。
第三天正午时分，“望渔号”按照预定航线，悄无声息地抵达了目标坐标附近。
前方的虚空中，一座锈迹斑斑的金属造物静静悬浮着。它由数个巨大的圆筒形舱段和连接廊桥组成，整体呈灰黑色，表面布满流星撞击和岁月侵蚀的痕迹，许多舷窗已经破损，内部的黑暗如同空洞的眼眶。这就是“Z-117”废弃中转平台，像一头死去多时的钢铁巨兽，漂浮在永恒的寂静里。
平台一侧，停靠着一艘造型略显粗犷、船身覆盖着网状强化结构的飞船，正是星渔的“织网者号”。它比“望渔号”大了将近一倍，船首装有可伸缩的大型机械臂和拖网装置，侧舷隐约可见几门自卫用的轻型粒子炮，整体透着一种实用至上的渔民风格。
“望渔号”缓缓靠近，在距离平台约五百米处悬停。肖胜没有贸然对接，而是先启动了全方位的扫描。
平台结构稳定性：67%，多处外部构件腐蚀严重，但主框架和几个核心舱室似乎还保持完整，内部检测到微弱的、不连贯的能量反应——可能是残留的备用电池或者某处尚未完全失效的照明系统。
生命迹象：无。
空间环境：稳定，引力微扰在正常范围内，未检测到异常辐射或能量场。
“织网者号”状态：能量护盾处于低功率运行状态，武器系统未激活，引擎处于怠速，符合友好停靠特征。
扫描结果没有发现明显异常或埋伏迹象。
肖胜这才操控“望渔号”，选择了一个与“织网者号”相对、且靠近平台主对接舱口的方位，缓缓靠了上去。船身微微震动了一下，传来与废弃平台金属结构对接锁定的沉闷声响。
他没有立刻出舱，而是通过加密频道向“织网者号”发送了确认信号。
几秒钟后，星渔的声音传来，带着点笑意：“来了？还挺准时。我这边的初步扫描也做完了，平台里面除了灰尘和锈，没别的东西。出来吧，我在主对接舱这边等你，带了点‘渔夫星港’的特产酒，正好聊聊。”
肖胜应了一声，检查了一下随身装备。竹竿武魂自然不离手，融合魂骨处于随时可以激发的待命状态，腰间挂着一个多功能工具包，里面有一些应急的魂导器和能量电池。他想了想，又将之前从遗迹收集的几块相对稳定的小型能量晶体样本，以及记录了暗红色晶体数据的加密存储器，也带在了身上。
“墨斗，保持一级戒备，有任何异常，立刻通知我。”肖胜对导航员下令。
“遵命，船长。愿暗流指引您，平安归来。”墨斗的精神回应带着族群特有的祝福意味。
肖胜点了点头，走向气密舱门。
舱门滑开，一股陈旧的、带着金属锈蚀和尘埃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废弃平台内部的照明大多已经失效，只有远处廊道尽头几点应急指示灯还在顽强地闪烁着幽绿的微光，勉强勾勒出巨大、空旷、布满阴影的内部空间轮廓。
重力模拟系统似乎还在低功率运行，脚下传来大约0.3倍标准重力的微弱牵引感。
肖胜踏上了平台冰冷的金属地板，脚步声在寂静中传得很远。他目光扫过四周，魂力悄然流转，感知提升到最大。竹竿握在手中，底部的海浪图腾散发出柔和的、仅他自己能感知的白光，稳定着心神。
他沿着主廊道，朝着星渔所说的主对接舱方向走去。廊道两侧的舱门大多紧闭，有些门扇已经变形脱落，露出后面黑洞洞的、堆满杂物的空间。墙壁上原本的指示牌和操作面板大多模糊不清，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一切都符合一个废弃数十年的太空设施的景象。
但肖胜走得很慢，很警惕。他的目光不时扫过廊道角落的阴影，感知着空气中极其微弱的气流变化和能量波动。在东海，在星际，他早已养成了一种近乎本能的谨慎——越是看似安全平静的地方，越可能隐藏着意想不到的危险。
走了大约两百米，前方出现了较为开阔的空间，正是主对接舱。这里曾经是平台接待往来飞船、进行货物中转和人员集散的区域，空间颇为宽敞，天花板很高，但现在只剩下一些歪倒的货柜、断裂的传送带和锈蚀的吊装设备。
舱内一角，亮着一盏便携式的照明灯，驱散了一小片黑暗。灯光下，星渔那壮实的身影正靠在一个翻倒的金属货柜上，手里拿着一个扁平的金属酒壶，见肖胜进来，抬手扬了扬酒壶，咧嘴一笑。
“来了？这边。”星渔的声音在空旷的舱室里回荡。
肖胜走了过去，在星渔对面找了个还算稳固的金属箱坐下。照明灯的光线照亮了两人的面孔。星渔看起来和上次分别时没什么变化，脸上带着常年奔波的风霜痕迹，但眼神依旧锐利有神。
“尝尝，渔夫星港老巴克的私酿，‘漩涡烈酒’，够劲！”星渔将酒壶抛给肖胜。
肖胜接过，拔开塞子，一股浓郁、辛辣、带着某种海洋植物清冽气息的酒香扑面而来。他仰头喝了一小口，火辣辣的感觉顺着喉咙一直烧到胃里，但随即泛起一股奇特的暖意和舒爽感，连精神都似乎振奋了一丝。
“好酒。”肖胜评价道，将酒壶递回。
“那是！”星渔得意地笑了笑，自己也灌了一大口，然后抹了抹嘴，表情变得正经起来，“说说吧，你那边什么情况？‘破碎星环’那动静，可不小。”
肖胜没有隐瞒，将测试“沉底”模式、发现并初步分析暗红色恶念晶体、以及遭遇精神冲击并化解的过程，简略但关键地讲述了一遍。当然，关于“创世炮台”的具体原理、九个魂环锚点、以及海浪图腾和粉色印记的细节，他有所保留。
但仅仅是“凝固能量乱流”和“疑似深渊污染的恶念晶体”这两点，就足以让星渔的脸色变得凝重无比。
“嘶……”星渔听完，倒吸一口凉气，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后怕，“你他妈……真是玩得够大的！能量乱流说冻就冻？还有那鬼晶体……‘加工过的恶念’？这听着比单纯的怨魂可邪门多了！”
他搓了搓下巴，眉头紧锁：“你怀疑，那玩意儿可能和‘幽灵礁’这边的事情有关？”
“特征有相似之处。”肖胜平静地说，“都涉及能量环境的异常‘死寂’，都可能伴随精神层面的污染或干扰。而且，时间上也接近。”
星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幽灵礁’的异常大概半年前开始增多，你那晶体所在的遗迹，虽然不知道具体年代，但能量乱流的活跃期可能也有周期性……如果背后是同一种‘东西’在活动，时间线倒是对得上。”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老肖，如果真是那种‘脏东西’……咱们这趟，可能比想象中还要麻烦。黑石商会给的报酬是高，但命更重要。要不……我们再合计合计？”
肖胜看着星渔眼中真实的担忧，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摇头。
“来都来了。”他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而且，我需要确认。”
他需要确认，阿珠的离去，是否真的与这些“脏东西”有关。这几乎成了他的一块心病，一个必须解开的结。任何相关的线索，他都不会轻易放过。
星渔盯着肖胜看了几秒钟，似乎从他眼中读懂了什么，最终叹了口气，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行！你老肖决定的事，九头星海龙都拉不回来！那咱们就干！”他抓起酒壶，又灌了一大口，仿佛在给自己壮胆，“不过说好了，进去之后，一切行动听指挥……呃，咱俩商量着来！遇到不对劲，该撤就撤，别硬撑！”
“自然。”肖胜点头，他比任何人都更珍惜自己的命，也更懂得“留得青山在”的道理。
“那好，我们来对对情报。”星渔从随身的工具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便携投影仪，启动后，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投射出“幽灵礁”小行星带的详细立体星图。
星图上，用不同颜色标记出了已知的常规航道、引力异常区、空间褶皱密集带，以及……三艘失踪货船最后发出信号的大致位置。这三个位置，恰好呈三角形，分布在一条被称为“暗涌峡”的隐蔽航道沿线。
“暗涌峡是‘幽灵礁’内部最长、也最隐蔽的一条天然航道，过去黑石商会的货船最喜欢走这里。”星渔用手指点着投影，“但根据他们提供的、以及我从其他渠道搜集到的零星报告，最近半年，这条航道变得极其不稳定。空间沉降现象最严重的地方，据说连小型飞船的常规护盾都扛不住那种无形的‘下坠力’，会被直接‘拽’进空间褶皱深处，不知所踪。”
“而失踪的三艘船，都是在这条航道的三个不同节点，突然失去联系，连求救信号都来不及完整发出，只传回一些含义不明的破碎信息。”星渔调出了一段音频文件，“这是其中一艘船‘灰雀号’最后传回的一小段杂音，经过初步降噪处理，你听听。”
他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沙沙的电流杂音后，断断续续的人声传来，充满了惊恐和绝望：
“……警报……重力读数……异常……我们在下坠！不，不是下坠……是空间在……塌陷？！……外面……外面有光……不，是黑的……黑色的……潮水？！天啊，那是什么声音……潮水声……还有……哭声……好多人在哭……救……”
音频到此戛然而止。
肖胜安静地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握着竹竿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分。
潮水声。哭声。
和星渔之前描述的一模一样。
而且……“黑色的潮水”？
这让他立刻想起了暗红色晶体中感受到的那种“渴望吞噬一切光与热的空虚”，以及星图资料里对深渊的某些描述——侵蚀现实，如同蔓延的黑色潮水。
“你怎么看？”星渔关掉投影，看向肖胜。
肖胜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星图上那三个刺眼的失踪标记点上。
“先去‘暗涌峡’入口看看。”他最终说道，“用最谨慎的方式。我的船有特殊的感知能力，或许能发现一些常规探测器发现不了的东西。”
“好！”星渔一拍大腿，“那就这么定了！休息几个小时，补充一下，然后出发！我的‘织网者号’打头阵，进行常规扫描和航道清理（主要是推开可能的小行星碎块），你的船跟在后面，保持隐匿，负责‘深水探测’！”
分工明确，正是两人之前合作的习惯。
就在两人准备结束谈话，各自返回飞船做准备时，异变突生！
“呜——嗡————”
一阵低沉、悠长、仿佛从平台金属结构深处传来的、如同巨鲸悲鸣般的震动声响，毫无征兆地，传遍了整个主对接舱！
照明灯剧烈地闪烁起来！
紧接着，肖胜和星渔同时感觉到，脚下那原本微弱的0.3倍重力，猛地增强了！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他们狠狠朝金属地板“摁”去！
重力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