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使者的身躯彻底化为飞灰,只余下那根顶端宝石碎裂的扭曲木杖,“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随着他的消亡,弥漫在霜痕密林边缘的浓郁“寂灭瘴”失去了核心的支撑与引导,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退却。如同阳光驱散晨雾,灰白的死亡色彩迅速从林木与土地上褪去,虽然被侵蚀的生机无法立刻恢复,留下大片的枯萎与灰败,但至少,那令人窒息的无形压迫感已然消失。
幸存的七名冰寂卫战士,在陈七童的示意和巴图的嘶声指挥下,强忍着伤痛与疲惫,开始沉默而迅速地清理战场。他们将散落各处的、已然失去活性化为真正枯枝的凋零傀儡残骸聚集起来,以冰裔魂力引燃,付之一炬,避免任何残留的污染。最重要的是,他们小心翼翼地收敛了那些在之前战斗中英勇牺牲的同伴的遗骸。十三具冰冷的、大多带着狰狞伤口甚至部分身躯被凋零之力侵蚀得干瘪发黑的尸体被整齐地排列在空地上,覆盖上干净的白色麻布。肃穆而悲壮的气氛弥漫开来,幸存的战士们眼眶泛红,紧咬着牙关,无声地行着军礼。
巴图在陈七童渡入的那股蕴含生机的冰寂之力帮助下,暂时压制住了严重的伤势,但左臂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和后背被毒藤抽裂的伤势,依旧需要长时间的精心调养。他拄着自己的巨斧,脸色苍白,看着并排躺着的弟兄们,这位粗豪的汉子眼中也闪动着难以言喻的痛楚与怒火。
“妈的……十三个好兄弟……这笔账,老子记下了!”他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哽咽。
陈七童静立一旁,目光扫过那些牺牲的战士,又落在那片被净化后依旧显得死寂的林地上空。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潮水,以他为中心,向着更深的霜痕密林扩散开去。凋零使者虽死,但此事透露出的信息却让他心头沉重。
“阴影主宰”……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称谓。龙龟之灵最后的警告,凋零使者临死前的呼喊,都指向这个隐藏在圣教残余势力背后、似乎比墨渊层次更高的存在。而且,对方的力量性质也在发生变化,从墨渊那种相对纯粹的“寂灭”,到玄骨老祖借助怨魂的“污秽”,再到这凋零使者代表的“凋零”与“腐朽”,仿佛是对“寂灭”本源不同侧面的运用,更加诡异,更具针对性。
这霜痕密林,为何会成为这“凋零使者”选择的目标?仅仅是因为地处偏远,易于渗透吗?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根掉落在地的扭曲木杖上。木杖本身似乎只是某种极其坚硬的枯木,并无特殊,但顶端那颗已然碎裂的、如同腐烂心脏般的灰绿色宝石残骸,却依旧残留着一丝极其隐晦、却本质极高的凋零法则意韵。
他走上前,弯腰拾起了木杖。指尖触碰到宝石碎片的刹那,一股冰冷、死寂、充满扭曲生机的怪异感顺着指尖传来,试图侵蚀他,但立刻被他体内磅礴的冰寂之力化解。
“盟主,这玩意邪门得很。”巴图在一旁提醒道。
陈七童点了点头,没有摧毁这残杖,而是以一道精纯的冰魄之力将其暂时封印,收了起来。这或许是一个线索,能借此追踪那所谓的“阴影主宰”的气息,或者从中解析出更多关于这种“凋零”力量的信息。
“此地不宜久留,收敛完毕,立刻撤离。”陈七童下令道。虽然瘴气已散,但谁也不敢保证这密林深处是否还隐藏着其他危险。
战士们动作更快,将牺牲同伴的遗骸小心地背负起来。巴图也强撑着站起身。
就在这时,陈七童的眉头忽然微微一皱。他的感知在向密林深处延伸时,在约莫十数里外的一处地方,捕捉到了一种极其微弱的、与周围凋零死寂格格不入的能量波动。那波动……并非生机,也非幽冥,更像是一种……古老的、沉寂的、带着守护意味的结界残留?
“你们先沿原路撤回,在密林外安全处等我。”陈七童忽然开口。
巴图一愣:“七童,你还要进去?”
“感应到一些异常,需前去查探。放心,我不会深入。”陈七童平静道,“你们伤势不轻,尽快离开此地,与外围接应的黑隼部斥候汇合。”
巴图深知陈七童的实力和谨慎,虽然担忧,但还是点了点头:“那你小心,我们在外面等你信号。”
看着巴图带着幸存者和牺牲者的遗骸,步履蹒跚却坚定地朝着来路退去,消失在林木之间,陈七童才转过身,目光投向那能量波动传来的方向。
他身形一动,并未高空飞行,而是如同鬼魅般在林间穿梭,脚步落在铺满枯枝败叶的地面上,悄无声息。越是往那个方向靠近,空气中残留的凋零气息就越淡,反而隐隐有一种极其古老、苍凉的韵味弥漫开来。
片刻之后,他停在了一片看似普通的林间空地前。这里的树木同样受到了瘴气侵蚀,显得萎靡不振,但在空地中央,却矗立着几根残缺不全、布满苔藓和岁月痕迹的灰白色石柱。石柱以一种奇异的方位矗立,隐约构成一个残破的圆形阵列。
那股微弱的守护结界波动,正是从这几根石柱之间散发出来的。
陈七童走近石柱,手指轻轻抚过那冰凉粗糙的石面。石质并非北疆常见的冰岩或黑岩,而是一种他未曾见过的、带着细腻纹理的灰白石头,上面雕刻着一些早已模糊不清的图案和文字,风格古老而拙朴,与他获得的“霜语者”传承中的冰裔文字似是而非,更为原始。
他尝试将一丝冰寂之力注入石柱。
嗡……
石柱微微一颤,表面那些模糊的图案竟然亮起了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乳白色光芒!同时,一股残缺不全的、充满了悲伤与决绝的意念碎片,如同尘封的记忆被掀开一角,断断续续地传入陈七童的识海:
“……守不住……通道……”
“……祭司……以身为祭……封……”
“……愿灵……归于林……守护……”
“……异魔……侵蚀……小心……阴影……”
信息支离破碎,充满了绝望与不甘,但其中几个关键词,却让陈七童心中巨震!
通道?祭司?以身为祭?封印?异魔?阴影?
这分明是在描述一场远古时期,发生在此地的、为了封印某个“通道”或“异魔”而进行的惨烈牺牲!而最后那个“阴影”,是否与“阴影主宰”有关?
难道说,这霜痕密林在远古时期,并非普通林地,而是一处……封印之地?那凋零使者选择此地散播寂灭瘴,并非随意之举,而是有意为之,目的是为了破坏或者利用这处远古封印?
他闭上双眼,全力催动神识,结合“霜语者”传承中对远古历史的零星记载,以及自身对能量脉络的敏锐感知,仔细分析着这几根石柱构成的残阵和其中蕴含的意念碎片。
渐渐地,一个模糊的推测在他脑海中形成。
在比冰裔建立“七星镇渊”大阵监视“深渊之眼”更早的远古时代,这片土地或许就存在着某种不稳定的、连接着某个充满“异魔”(可能与幽冥相关)世界的“通道”。当时的先民(可能并非冰裔,或是更早的冰裔分支)中的祭司,为了阻止异魔入侵,在此地设立了强大的封印,并以自身生命和灵魂为代价,加固了封印,形成了这处结界。而封印的核心,或许就与这片密林本身的生命力有关。
凋零使者散播的“寂灭瘴”,其“凋零”特性,恰恰是针对生命力的极致腐蚀。他不仅仅是为了收集生灵魂力,更可能是想通过大规模凋零生命,来削弱这处远古封印的力量,甚至……试图打开那条被封印的“通道”!
这个推测让陈七童背脊生寒。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圣教背后的“阴影主宰”,其图谋远比想象中更大!它不仅仅是想引动“深渊之眼”,可能还在试图解开远古时期被先民们拼死封印的各种恐怖存在!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几根残破的石柱,意念尝试与那残存的守护意志沟通:“前辈,可能告知,封印之物,如今何在?那‘阴影’,又是何物?”
石柱的光芒微弱地闪烁了几下,传递出的意念更加模糊,充满了迷茫与痛苦:“……记不清……太久……封印……在林中……核心……生命……古树……”
“……阴影……无处不在……侵蚀……意志……堕落……”
最终,光芒彻底熄灭,那残存的意念也如同燃尽的烛火,消散无踪。这几根石柱历经万古,又承受了寂灭瘴的侵蚀,其内残留的灵性已然耗尽。
陈七童沉默良久,对着这几根残破的石柱,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无论他们是哪个时代的先民,其守护此界的牺牲与意志,值得敬重。
“生命古树……林中核心……”他喃喃自语,抬头望向密林更深处。那里,林木更加茂密幽深,气息也更加古老神秘。
他没有贸然深入。此行目的已达,找到了凋零使者在此活动的可能原因,并获得了关于“阴影主宰”和远古封印的重要线索。当务之急,是尽快返回嚎风峡湾,将情报带回,巩固盟约,提升实力,以应对那潜藏在历史阴影中的更大危机。
他不再停留,身形化作流光,沿着来路返回,速度比来时更快几分。
当他冲出霜痕密林,与在外围焦急等待的巴图及黑隼部斥候汇合时,天色已近黄昏。残阳如血,将雪原和密林边缘染上了一层凄艳的红。
看到陈七童安然归来,众人都松了口气。
“怎么样?里面还有什么鬼东西?”巴图急忙问道。
陈七童摇了摇头,没有详细解释,只是沉声道:“先回峡湾,此事关乎重大,需从长计议。”
他看了一眼被战士们小心安置好的牺牲者遗骸,眼神愈发冰冷坚定。
牺牲不会白费。无论是为了告慰逝者,还是为了守护生者,他都必须要更快地变强,更要让冰寂盟约,成为足以斩破一切阴影的利剑!
归途的气氛凝重而肃穆。来时二十一名精锐,归时仅余八人带伤,外加十三具冰冷的遗骸,这场代价惨重的胜利,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陈七童飞驰在队伍前方,寒风拂动他的衣袍,他手中紧握着那根被封印的扭曲木杖,感知着其中残留的凋零法则,心口的冰寂魂核与那缕“冰寂火种”缓缓运转,仿佛在模拟、解析着这种截然不同的“寂灭”形态。
他的道,在血与火的洗礼,在古老回响的警示中,正朝着更加深邃、也更加危险的方向,悄然演变。
阴影已现,秘辛初揭。北疆的未来,依旧笼罩在未知的迷雾之中,但冰尘的脚步,绝不会因此而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