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鹰紧握着那块温热的黑色石头,掌心沁出细密的汗珠,混合着石头上传来的诡异温度,让他感觉黏腻而不安。守卫圣坛入口的冰寂卫认得这个训练刻苦、眼神倔强的预备队员,见他神情紧张,手中之物又隐隐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气息,不敢怠慢,立刻层层通报了上去。
不多时,云鹰被带到了圣坛中层的一间偏殿内。令他心脏几乎停跳的是,端坐于上首的,并非他预想中的巴图统领或顾青囊长老,而是那位传说中、如同冰雪神明般的盟主——冰尘大人!
陈七童依旧是那身朴素的粗布衣袍,平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与殿内冰冷的空气融为一体。他没有释放任何威压,但云鹰却感觉自己的每一个细微动作、甚至每一次心跳,都仿佛暴露在那双冰晶般透彻的瞳孔之下。他双腿一软,几乎要跪下去。
“不必多礼。”陈七童平和的声音响起,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住了云鹰,“你说,有要事禀报?”
云鹰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将手中的黑色石头双手奉上,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大……大人!这是小的在北部‘鬼哭冰裂谷’外围巡逻时,在一个很隐蔽的冰缝里捡到的。它……它会自己发热,上面的纹路看着让人很不舒服……小的觉得,可能和最近袭击队的事情有关……”
陈七童的目光落在那块黑色石头上。石头约莫拳头大小,表面粗糙,布满了扭曲的、仿佛天然形成又似人为雕刻的暗红色纹路,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如同呼吸般起伏的温热感。在陈七童的感知中,这石头内部蕴含着一股极其隐晦、却精纯异常的寂灭气息,并且……在不断汲取着周围空间中极其稀薄的生命能量和魂力碎片!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石头表面。
嗡!
石头猛地一震,表面的暗红纹路骤然亮起,散发出更加明显的吸力,试图汲取陈七童的力量!然而,那点吸力在触碰到陈七童指尖的刹那,就如同溪流汇入大海,瞬间被那深邃平和的冰寂魂核所包容、化解,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泛起。
陈七童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凝重。
“此物,名为‘噬魂石’。”他收回手指,声音依旧平稳,却让下方的云鹰和侍立的冰寂卫心中一凛,“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以特殊秘法,混合寂灭本源与生灵怨念炼制而成。它能自行汲取周围生灵气血魂力,滋养自身,亦是……某些幽冥阵法或存在的‘信标’与‘饵食’。”
他看向云鹰,目光中带着一丝赞许:“你做得很好,云鹰。此物至关重要,你立了一功。下去领赏,并晋升为正式冰寂卫,编入侦查序列。”
云鹰激动得满脸通红,重重磕了个头:“多谢大人!”这才晕乎乎地退了下去。
云鹰退下后,陈七童把玩着手中的噬魂石,眼神深邃。噬魂石的出现,证实了他的猜测。鬼哭冰裂谷内的敌人,绝非散兵游勇,他们拥有炼制这种邪恶物品的能力,其背后必然存在着一个掌握了核心幽冥传承的首领,甚至可能……与那“深渊意志”有着更直接的联系。投放噬魂石,既是为了收集能量,也是一种挑衅和试探。
“看来,光靠悬赏和防御,是不够的了。”陈七童轻声自语。对方已经将棋子摆到了明处,若再不回应,只会助长其气焰,动摇盟约初生的根基。
他心念一动,身形已从偏殿中消失,下一刻,出现在了议事冰殿。巴图、顾青囊以及几位核心首领(熊罡、鹿鸣夫人、隼影、寒祭司)已被他意念传召而来。
陈七童将噬魂石置于冰桌之上,简略说明了情况。
“他娘的!果然是这群阴魂不散的杂碎!”巴图一看那石头,怒火瞬间被点燃,“七童,让老子去吧!这次一定把他们老巢揪出来!”
熊罡也是摩拳擦掌:“没错!盟主!我雷熊部的儿郎不能白死!必须血债血偿!”
隼影则更显冷静:“鬼哭冰裂谷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又有噬魂石这等邪物,贸然大军压境,恐损失惨重。”
鹿鸣夫人指尖划过噬魂石表面的纹路,感受着那令人心悸的吸力,蹙眉道:“炼制此物,需对幽冥之力有极深掌控。谷内之敌,不容小觑。或许……可先派精锐小队潜入探查,摸清虚实。”
寒祭司那冰冷的声音也从斗篷下传来:“此石……与记载中远古‘噬魂魔’的手段有些相似。若真如此,需谨慎。”
陈七童点了点头,众人的反应都在他预料之中。“大军压境,确非良策。我欲亲自前往一探。”
“什么?盟主您要亲自去?”巴图等人皆是一惊。陈七童如今是盟约的定海神针,万一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无妨。”陈七童语气平淡,却带着绝对的自信,“对方既以噬魂石为饵,我便去会一会这投饵之人。况且,有些疑惑,需亲眼见证方能解答。”
他看向巴图:“巴图,你与熊罡首领坐镇圣坛,加强戒备,联合卫队保持战备,随时准备接应。”
又看向隼影:“隼影首领,挑选你部最精锐的斥候,在外围策应,封锁消息,监视谷口动向。”
最后对鹿鸣夫人和顾青囊道:“夫人,顾老,烦请准备一些净化邪祟、稳固心神的丹药符箓,以备不时之需。”
安排妥当,陈七童不再犹豫。他并未携带大队人马,甚至没有通知太多人,只是将那块噬魂石收起,身形便如同融入风雪,悄然离开了嚎风峡湾,向着北部的鬼哭冰裂谷而去。
以他如今对空间和冰雪的掌控,百里距离,不过转瞬之间。
当他站在鬼哭冰裂谷的边缘时,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也被眼前景象所蕴含的邪异所触动。
与其说是裂谷,不如说是一片被无形力量撕裂、扭曲的大地伤痕。无数道深不见底、宽窄不一的冰缝如同巨兽的利齿,犬牙交错,纵横蔓延。谷中弥漫着浓郁的、仿佛实质的灰黑色雾气,那雾气不仅阻挡视线,更散发着一股混乱、疯狂、侵蚀心智的精神波动,正是这波动,干扰了秩序之眼的清晰探查。风中传来隐隐约约、仿佛无数冤魂哭泣咆哮的声响,摄人心魄, “鬼哭”之名,名副其实。
陈七童能清晰地感觉到,谷内深处,有一股强大的、冰冷的、充满了贪婪与恶意的寂灭气息盘踞着,如同蛰伏的毒蛇。同时,还有数十道稍弱一些,但同样阴冷邪异的气息散布在谷中各处。
他没有贸然闯入,而是静立谷外,冰晶般的瞳孔中流转着幽蓝的数据流,仔细分析着谷中的能量分布、雾气流动的规律,以及那些隐匿气息的位置。
片刻后,他动了。他没有选择从看似最宽敞的谷口进入,而是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直接出现在一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的冰缝入口。这里的雾气相对稀薄,隐匿的气息也最少。
踏入冰缝的瞬间,那股混乱的精神冲击和蚀骨的寒意便扑面而来。寻常筑基修士在此,恐怕瞬间就会心神失守,气血冻结。但陈七童周身自然流转的冰寂之力,如同最坚固的堤坝,将一切负面影响隔绝在外,他甚至能反过来,悄无声息地汲取雾气中精纯的寂灭能量,补充自身消耗。
冰缝内部曲折蜿蜒,光线昏暗,只有两侧冰壁上偶尔闪烁的、被幽冥气息侵染的幽绿色磷光提供着照明。脚下是光滑而危险的冰层,布满了隐藏的裂缝。
陈七童如同暗夜中的精灵,脚步落在冰面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气息完美地融入周围的环境。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手,提前探知着前方的陷阱和暗哨。
前行不过百余丈,他便遇到了第一处阻碍。
前方的通道被一层薄薄的、几乎透明的灰色能量膜所封锁。能量膜上,无数细小的、扭曲的怨魂面孔若隐若现,发出无声的嘶嚎。这是一种结合了幽冥之力和怨念的精神屏障,兼具警示与攻击效果。
陈七童停下脚步,没有强行破除。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一点绝对深邃的黑暗凝聚,轻轻点在那能量膜上。
没有能量碰撞,没有声响。那蕴含着怨念的精神屏障,在接触到那一点“归墟”之力的刹那,如同遇到了克星,其内部结构瞬间崩解,怨念被净化,能量被吞噬,无声无息地消散出一个可供通行的孔洞,甚至没有惊动屏障另一侧任何存在。
陈七童从容穿过。
越往深处,遇到的阻碍越多,也越发诡异。有潜伏在冰壁中、遇到生人气息便会暴起伤人的“冰怨傀”(比之前在冰窟遇到的更加凝练);有布置在拐角、触发后能释放出腐蚀神魂的“幽冥冰针”的陷阱;甚至还有一些区域,空间被轻微扭曲,形成天然的迷阵。
但这些,在陈七童那超越了普通金丹境界的感知和掌控力面前,都形同虚设。他或是提前避开,或是以精妙到毫巅的冰寂之力瞬间瓦解,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没有引起任何大的动静。
他甚至顺手收取了几枚放置在隐蔽角落、正在汲取能量的噬魂石。
随着深入,谷内的幽冥气息越来越浓郁,那盘踞在深处的强大存在带来的压迫感也越来越清晰。同时,陈七童也敏锐地察觉到,这裂谷深处,似乎还隐藏着另一股力量——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古老、纯净,仿佛被镇压在此地的……冰裔本源之力?这两股力量相互纠缠、对抗,形成了谷内这种诡异平衡的局面。
终于,在穿过一条尤其漫长、两侧冰壁上刻满了扭曲幽冥符文的通道后,眼前豁然开朗。
他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冰窟。
冰窟的规模堪比一个小型的圣殿广场。穹顶垂落着巨大的、如同黑色水晶般的寂灭冰棱。冰窟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心脏般缓缓搏动着的……由纯粹寂灭能量构成的漆黑池沼!池沼之中,翻滚着粘稠的黑暗,无数痛苦扭曲的魂影在其中沉浮、哀嚎,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邪恶气息。
而在池沼旁边,一座由骸骨和寂灭结晶搭建而成的简陋祭坛上,盘膝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身形干瘦、如同骷髅般的老者。他穿着一件破烂的黑袍,皮肤紧贴着骨头,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色。他的双眼,没有瞳孔,只有两团燃烧着的、冰冷的幽绿色魂火。他的气息,赫然达到了金丹初期!虽然境界似乎有些虚浮,像是被强行提升上来的,但那精纯的寂灭之力和磅礴的精神威压,做不得假。
在老者周围,还侍立着八名气息在筑基中后期、眼神麻木、周身缠绕着黑色锁链的黑袍人,显然是核心护卫。
此刻,那骷髅老者似乎正在通过祭坛,引导池沼中的寂灭能量,注入悬浮在他面前的三枚格外巨大的噬魂石中,那三枚噬魂石散发出的吸力,比云鹰捡到的那块强了十倍不止!
陈七童的出现,虽然悄无声息,但那骷髅老者似乎有所感应,猛地抬起头,两团幽绿魂火瞬间锁定了陈七童所在的方向(陈七童并未完全隐匿身形)。
“谁?!”沙哑干涩、如同骨骼摩擦的声音,带着一丝惊疑,在冰窟中回荡。那八名黑袍护卫也瞬间警觉,锁链哗啦作响,阴冷的气息锁定了陈七童。
陈七童缓缓从阴影中走出,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令人心悸的寂灭池沼和祭坛,最终落在那骷髅老者身上。
“看来,你就是此地的主事者了。”陈七童的声音在死寂的冰窟中显得格外清晰,“利用噬魂石,汲取生灵之力,滋养这方污秽池沼……圣教覆灭,尔等余孽,倒是寻了个好巢穴。”
骷髅老者幽绿的魂火剧烈跳动,死死盯着陈七童,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你……就是那个建立盟约,毁了墨渊计划的‘冰尘’?”他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看透眼前之人的深浅!
“是我。”陈七童坦然承认,他向前一步,目光落在那寂灭池沼上,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庞大而混乱的能量,以及那股被镇压的、微弱的冰裔本源,“此地,似乎还藏着别的秘密。”
骷髅老者发出一阵桀桀怪笑:“秘密?等你成了我这‘万魂池’的养料,自然就知道了!没想到你竟敢独自送上门来!正好,用你这盟主的魂,来助我彻底炼化这池中之物!”
他猛地一挥手:“抓住他!要活的!他的魂,定是上等祭品!”
八名黑袍护卫如同鬼魅般,带着哗啦啦的锁链声,从不同方向扑向陈七童!他们手中的锁链如同毒蛇,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封锁了所有闪避空间,锁链之上,幽光闪烁,带着束缚魂魄、侵蚀元神的歹毒力量!
面对围攻,陈七童眼神依旧平静。他甚至没有动用冰牙之契。
只是抬起右手,对着前方虚空,轻轻一按。
“冰寂……领域。”
无声无息间,以他为中心,方圆十丈之内,光线骤暗,温度以一种违背常理的速度疯狂骤降!时间流速仿佛变得粘稠、缓慢!那八名扑来的黑袍护卫,动作瞬间僵滞,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极致寒冷的泥沼!他们周身的护体幽冥之力,在接触到这领域的刹那,便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冻结、黯淡!连他们手中那灵动的锁链,也覆盖上了一层幽蓝色的冰霜,变得沉重无比!
领域之内,唯我独尊!
陈七童目光淡漠地扫过那八具如同冰雕般僵立的护卫,并未下杀手,只是暂时禁锢。他的目光,越过他们,再次落在了那脸色剧变、猛地从祭坛上站起的骷髅老者身上。
“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陈七童的声音,如同万古寒风,吹拂过死寂的冰窟,“告诉我,这池底镇压的,究竟是什么?你们在此,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