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的屋子是用石头砌的地基跟墙体,外面糊的泥巴,这么些年没人住,我也不常回去,墙外边的泥被泥水冲了,房梁也垮了,但整体的石基还在,花上三五贯银钱买一根大梁,再用竹子做个屋架,铺上茅草,简单的收拾一下就能住人。”闻毛儿说起老家的屋舍,心里就酸涩。
想起当年的心酸,闻毛儿带着几分哽咽道:“那屋子是爹娘一辈子的心血,当初大哥离了乡,我又聘了人,村里就有人想占了那屋子去,借着外聘了人就是别家人的借口,不许我回家住,我自是不肯的。气不过就带着几个结识的兄弟回去闹了一场,最后是老村长出面,说你还在这世上,闻家三房也没断根,三房的东西旁人占不得,才叫他们作罢。前两年老村长去了,接任村长的是大房的堂兄,他没啥魄力,震慑不住村里人,又有人打起咱们家屋子的主意,好点的说拿钱买,差点的就指着我说我儿子槐哥儿不是闻家的根苗,没资格带走闻家的屋舍,叫我将屋舍地契都交出来。”
闻毛儿眼眶发红,泪水憋了几次都没有憋住。
一旁的兰草见此,小声地问张秀芳:“阿娘,阿爹不是常说,闻家沟的村人都是姓闻的吗,为什么这么欺负阿叔?”
张秀芳抿唇,不知道该如何跟兰草说宗族关系的复杂性。倒是柳叶开口道:“有外人欺负你的时候,宗族亲戚可能会帮衬你,但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宗族又会欺压你,还会告诉你要顾全大局,为宗族着想。打着外嫁后就不是本家的借口,夺地、占房也不少见。”
张秀芳讶异地看向柳叶,不知道她小小年纪怎么想得这么透彻,但还是对兰草点头道:“你阿妹说得没错,有外人的时候宗族是你的根,你被人欺负了,宗族会帮你讨回来,但族里的人有好有坏,总有些心思坏的会欺负人少的。”
兰草闻言,担忧道:“那咱们家的屋基,难道就拱手让人吗?”
竹枝插嘴:“怎么可能,那是咱们家的东西。”
桌子上坐着的闻毛儿听了,拍桌道:“竹哥儿说得对,那是咱们家的东西。哥哥,那是咱们家的东西,阿爹、阿娘去了,咱们连屋基老屋都守不住,死后哪有脸去见爹娘。”
说罢闻毛儿哭了起来,将这些年心里的话都吐了出来:“我这些年一直想,要是你这一辈子都不回来,我该怎么守住这点子东西,本想着跟燕姐儿多生两个孩子,过继一个到咱们三房的名下承继根苗,但燕姐儿生槐哥儿的时候就伤了身子,我还想着要等槐哥儿生了孩子我才有底气回村争。现下你回来了,我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至少咱们家的屋基是保住了,哥哥呀,弟弟我这些年心里苦呀!”
一旁的李二娘子见此,上前拍拍闻毛儿的肩膀:“大伯哥好不容易回乡,大好的日子,喝点子黄汤就掉猫尿了。”
闻毛儿坐直身子,抹了脸,举起酒杯道:“哥呀,咱们哥俩喝一杯,大好的日子我确实不该说这些。”
闻狗儿举起杯子陪了一杯,对闻毛儿道:“屋基是咱们家的,谁也占不走,明日我回村去看看,现如今咱们村的村长是谁?”
“是秋生哥。”闻毛儿道。
闻狗儿皱起眉来,闻秋生是大房的,性子有些软,压不住事情,难怪村里人能够干出这样的事情来,想来是村长闻秋生没有威信管不住人的缘故。
闻狗儿细细的思索起来,当初他们祖父生了七个孩子,族地那边住不下。祖父就带着妻小从闻家大院搬出来,在流溪村的一个山沟安了家,时间久了那条沟就被人称作闻家沟。
七房人,虽然血脉相连,但人都是有私心的,免不得争长论短,祖父去后,大伯能压住事儿,所以闻家七房人没闹出过什么事情来,偶尔摩擦也能很快平息。
现在大伯死了,大伯哥成了村长,压不住其他几房的人,才会闹出这样的乱象,闻狗儿思索着要不要去族地闻家大院那边找族长、族老做主?
想到这里闻狗儿就问闻毛儿:“想占咱们家屋基的是哪房的,你有去过大院儿那边问过吗?”
闻毛儿道:“是二房的闻大山,他家屋基小,人口多,但沟里适合做屋基的地方不多,左右都延伸不得,就打起咱们家屋基的主意。至于大院儿那边,我去过,但族老说我外聘了出去,本家的屋基与地都带不走,除非我过继子嗣回三房,不然咱们家的屋基就归族里处置。”
闻狗儿点点头,对闻毛儿道:“这般说来,族里那边也不是偏向二房那边的,我现如今回来了,三房的东西就属于我,闻大山想闹也不占理,族里不会偏帮他。”偏了这个,那其他的人就要担心了,自家的地与屋也被人这般占了怎么办?
瘦猴儿在一旁用筷子夹着碟子里的蚕豆瓣吃着,这是闻家族里的事情,他一个外姓人不好插嘴。岳家也住在流溪村,但在村里属于杂姓,不及闻家人多势众,因此村长一直是由闻家的人担任。
闻毛儿喝了一口酒,又对闻狗儿道:“只怕明天回村,闻大山那边要闹上一场的。”
“哼,他闹就闹,我也不是个软脚的。”闻狗儿冷哼一声,闻大山要是闹,他也不会手软。
瘦猴就搭腔道:“哥哥放心,要是闻大山带着人闹,弟弟我就带着我两个哥哥与几个侄子来助拳脚。闻大山那人强横惯了,他与他兄弟闻大河生得多,仗着家里人多,也没少欺负人强占一些便宜去,村里看不惯他的人不少,哥哥只要招呼一声,杨家、苏家那边也有人肯帮忙的。”
闻狗儿点点头,嘴里道了谢,心里还是想着事情还是不能闹到外姓去,不然在族里就站不住跟脚了,就对瘦猴道:“我先去族里走一趟,找族老做主,要是族老那边不肯,我再找兄弟你助拳脚,族里那边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
柳叶在一旁听着,心里不由得哼哼,村里就这点子不好,亲戚宗族的人多,就尽是些狗屁倒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