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怨气,如乌云压城,在社稷沙盘上空翻滚。那条刚刚还威风凛凛的国运金龙,此刻被无数怨念的锁链捆缚,光芒黯淡,鳞片剥落,发出一声声不甘的悲鸣。
陈默的办公室里,电话如同催命符一般,一个接一个地响起。
“主任!中枢办公厅的紧急电话,ta要您立刻对当前舆情做出解释!”
“主任!国安委的通报,全国范围内,发生了超过三十起群体性事件,民众聚集在地方政府门口,要求废除新政!”
“主任!财政部、央行……所有部门都在问,我们是不是真的要推行遗产税,市场已经出现恐慌性抛售的迹象了!”
王洁的声音,隔着电话线,都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和惶急。
然而,陈默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下达任何指令,也没有做任何解释。他挂断电话,拔掉了电话线。整个世界,瞬间清净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它们汇成了一条条光的河流,可此刻,在这光的河流中,他却能清晰地“看”到一股股黑色的、代表着恐慌与愤怒的暗流在汹涌。
李先生的意识体,那个幽蓝色的光影,依旧悬浮在他的精神世界中,像一个冷漠的看客,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感觉怎么样,陈默?”李先生的声音里,充满了嘲弄,“这就是你所信赖的‘民心’。廉价、愚昧,可以被任意煽动。昨天,他们能把你捧上神坛;今天,他们就能把你钉在十字架上。你为他们做的一切,在谣言面前,一文不值。”
陈默没有回应。
他的内心,的确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道心,在动摇。
他所坚持的“民心向背,即是天心”,在这一刻,仿佛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赢了权贵,赢了资本,却似乎要输给自己一心守护的“人民”。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要不,就这样算了吧。
这个念头,如同魔鬼的低语,在他心底响起。放弃吧,这个世界,不值得。他们不配得到拯救。只要他愿意,他可以立刻切断与社稷沙盘的连接,带着这身通天彻地的修为,逍遥于世外,做一个冷眼的旁观者。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他,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束缚他。
“对,就是这样。”李先生仿佛看穿了他的内心,循循善诱,“放弃无谓的责任,拥抱绝对的自由。你我联手,成为这个世界的‘神’,俯瞰众生在愚昧的泥潭里挣扎,那将是何等有趣的景象。”
陈默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
社稷沙盘上,国运金龙的哀鸣,越来越微弱。
就在他的道心即将崩溃的边缘,一缕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纯粹的金色光芒,忽然从社稷沙盘的某个角落,顽强地亮了起来。
那光芒,来自凤凰市。
一个普通的纺织厂退休女工家里。老太太正看着电视里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她的儿子和儿媳,在一旁忧心忡忡地讨论着“遗产税”的可怕。
“妈,这可怎么办啊?我们家刚分了保障房,这要是以后收百分之八十的税,不等于白干了吗?”
老太太沉默了很久,忽然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瞎吵吵什么!”她瞪了儿子一眼,“陈主任是什么人,我比你们清楚!当年要不是他,我们全厂三千多号人,早就饿死了!他会害我们?我不信!”
“妈,这可是新闻上说的……”
“新闻上说的就都是真的?当年新闻上还说我们纺织厂要破产,我们不也挺过来了?”老太太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片规划得整整齐齐的新小区,“我相信陈主任。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信他。”
这一刻,她头顶上,那股代表着“信任”的金色气运,猛地暴涨,化作一道坚定的光柱,冲破了漫天的黑雾。
紧接着,第二道光,第三道光……在全国各地,亮了起来。
G省的戈壁深处,那位被留任的年轻治沙干部,正带着他的团队,顶着风沙,在勘测新的固沙点。一个队员拿着手机,满脸愁容地跑过来:“主任,出大事了!网上都说……我们辛辛苦苦干的一切,以后都要被收归国有了!”
年轻干部接过手机,看了几眼,脸色也变得凝重。
他沉默了片刻,抬头看了看远处那片来之不易的绿意,又回头看了看身后那群晒得黝黑,却眼神质朴的队员。
“把手机都收起来。”他沉声说道,“网上怎么说,那是网上的事。我们的任务,是把这片沙,变成地。这是陈主任当年亲自定下的方向,只要他没说停,我们就继续干!天塌不下来!”
他的话,像一颗定心丸,让躁动的队伍,重新安静了下来。一股股金色的气运,从这群与黄沙搏斗的汉子们头顶升起,汇聚成一股坚韧不拔的力量。
榕城县、江东省、京城……
所有陈默曾经帮助过,拯救过,给予过希望的地方。那些最底层的,最普通的,曾经被他点亮过生活的人们。他们或许没有多高的文化,不懂复杂的经济理论,但他们心中,都有一杆最朴素的秤。
谁对他们好,他们就信谁。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这些从绝望和恐慌中,顽强升起的信任之光,如同黑夜里的灯塔,汇聚成一条条金色的溪流,再次涌向那条奄奄一息的国运金龙。
它们冲刷着金龙身上的黑色锁链,修补着它破碎的鳞片。
金龙的哀鸣停止了。它缓缓地,重新抬起了头。
陈默的眼神,也从那一瞬间的茫然,重新变得清明、坚定。
他笑了。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几分自嘲,又带着无尽温暖的笑。
他对着精神世界里那个幽蓝色的光影,轻轻说道:“你错了。”
“我信的,从来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民心’。”
“我信的,是他们。”
“是那个在雨夜里,分给我半个馒头的拾荒老人。”
“是那个为了三千工人,敢于对抗全市权贵的纺织厂厂长。”
“是那个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我身上的退休老干部。”
“我信的,是这片土地上,那些最朴素的,最坚韧的,永远相信明天会更好的,善良的人们。”
“他们的信任,或许会被蒙蔽,会被利用。但他们的本心,永远不会变。”
“而你,”陈默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你一个连肉体都没有,躲在网络阴暗角落里的‘幽灵’,永远不会懂。”
话音落定,他不再理会李先生。
他的意识,与那条重新开始汇聚力量的国运金龙,彻底融为一体。
他张开“嘴”,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龙吟。
这不是愤怒的咆哮,也不是痛苦的哀鸣。
而是一种宣告。
下一秒,河图洛书,光芒大放!
陈默没有去辟谣,也没有去抓捕那些散播谣言的人。
他做了一件,让李先生都感到无法理解的事情。
他调动了河图洛书的全部力量,开始推演。
不是推演如何平息舆论,而是推演……一部真正完善的,公平的,能够兼顾国家发展与民众福祉的,《遗产税法》。
是的,你用谣言来攻击我,那我就把谣言,变成现实!
但,是用我的方式。
社稷沙盘之上,无数条数据流,如同星河般运转。
“起征点,设定为全国人均年收入的一百倍。这个标准,将排除百分之九十九的普通家庭。”
“税率,采用阶梯式。资产越高,税率越高。最高一档,百分之五十。”
“设立‘功德抵扣’条款。凡对国家有重大科技贡献、慈善捐赠、文化传承等行为者,其继承人可享受相应的税收减免。”
“设立‘创业投资’豁免。凡将遗产用于投资国家重点扶持的战略性新兴产业者,可享受税收递延,甚至豁免。”
“税款用途,百分之百公开透明。全部注入‘国家养老保障基金’和‘全民免费医疗基金’。”
……
一条条,一款款。
这不再是一部简单的税法,这简直就是一部重新定义社会财富分配规则的“天条”!
它精准地保护了绝大多数普通人,又用凌厉的刀锋,砍向了那些试图通过血缘,实现财富无限传承的顶级豪门。
更重要的是,它建立了一个全新的价值导向:财富,不再是唯一的衡量标准。你为这个社会创造了多少价值,留下了多少“功德”,将直接决定你的后代,能够继承多少。
当这部堪称完美的法案,在社稷沙盘上推演完成的瞬间。
国运金龙猛地仰天长啸,身上所有的黑色怨气,被一股浩然正气,瞬间冲刷得干干净净!
磅礴的民心之力,再次汇聚,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凝聚,更加璀璨!
因为,陈默用行动,回应了所有人的信任,也击碎了所有人的恐慌。
“不……不可能!”李先生的意识体,发出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带有情绪的波动,“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真的这么做?!这会动摇整个社会的根基!那些真正的权贵,会把你撕成碎片!”
“他们?”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怜悯,“你还没看明白吗?从我扳倒那些蛀虫开始,旧的时代,就已经结束了。”
“现在,由我,来制定新的规则。”
他看着那个开始剧烈波动的蓝色光影,缓缓地伸出了手。
“而你,李先生。你这场持续了数十年的实验,也该结束了。”
“你不是想看一个纯粹的‘理性天国’吗?我,这就带你去。”
陈默的意识,化作一张金色的大网,朝着李先生,笼罩而去。
这不是攻击,而是……融合。
李先生,他本身就是“人情量化系统”的化身,是旧规则的“天心”。
陈默要做的,不是毁灭他,而是将他那冰冷的、纯粹的“理性”,与自己所代表的,温暖的、混乱的,却又充满希望的“人心”,彻底融合在一起。
用人心,来为天心,立一道规矩。
用天心,来为人心,定一个准绳。
这,才是真正的,终局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