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断刀的刃滑下去,滴在泥土上,发出轻微的“啪”声。那滴血刚落地,我掌心最后一点青焰忽然颤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推了一把。
南宫景澄的手指已经压住最后一枚冥币碎片,指尖微微用力,就要碾碎。
可就在那一瞬,识海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嗡”响,仿佛有一根弦被人从虚空中拨动。镇魂令不再只是被动震颤,而是缓缓旋转起来,像是一直沉睡的东西终于睁开了眼。
我没有再试图去引灵力,也没有挣扎锁链。我知道动不了。五道主链贯穿要穴,连呼吸都被压制得艰难。我只是闭上了眼,脑子里浮现出很小的时候,在祖母的祠堂前跪着背诵的那一句——
“降妖除魔,为天下太平。”
不是为了名声,不是为了赏金,也不是为了活命。是为了那些回不了家的人,是为了绿萝还死死攥着驱邪粉往我这边爬的样子。
心口猛地一热。
不是痛,也不是怒,是一种很安静的东西,从最深处涌上来。
镇魂令的旋转越来越快,原本微弱的青焰突然向内收缩,缩成一点几乎看不见的星火,紧接着——轰然炸开!
幽蓝色的火焰自识海奔涌而出,顺着经脉一路烧下,所过之处,锁链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像是铁器在高温中扭曲。那蓝焰不似之前的青火那般跳跃躁动,它安静、纯粹,带着一种近乎冷冽的意志,沿着锁链接口一点点啃噬进去。
南宫景澄的手指顿住了。
他低头看向那截正在燃烧的锁链,眉头紧皱,像是看到了不该存在的东西。“这火……”
话没说完,第一道锁链从中断裂,焦黑的残片掉落泥中,腾起一股灰烟。紧接着是第二道,缠在右臂上的漆黑链条寸寸崩裂,我猛地抽出手臂,掌心蓝焰翻腾,竟自行凝聚成团,在指尖跃动不止。
他眼神变了。
不再是那种居高临下的嘲弄,而是一种真正的忌惮。
我靠着树干撑起半边身子,左腿和颈间的锁链还在,但已经不再收紧。我能感觉到它们在抗拒,仿佛那蓝焰正从内部瓦解它们的根基。我抬起右手,指尖蘸了肩头流出的血,在空中缓慢画出最后一笔引火印。
当血痕落定,掌心的蓝焰猛然腾空而起,化作一道半透明的火龙虚影,盘旋一圈后,朝着南宫景澄直扑而去。
他抬手结印,三片血色冥币飞出,在身前凝成屏障。火龙撞上去的瞬间,没有爆裂,而是贴着屏障游走,像一条活物在寻找缝隙。它的双目是两簇跳动的蓝光,口中无声低吼,每一次摆尾都让屏障震颤一分。
南宫景澄咬牙,双手加力,阴气翻涌,试图加固防御。
但我能感觉到,火龙和以前不一样了。它不再是我操控的工具,更像是……回应了什么召唤而来的存在。它懂得避开最强的节点,专挑冥币之间的连接处撕咬。随着一声细微的“咔”响,其中一枚冥币边缘崩裂,裂缝迅速蔓延。
就是现在。
我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正落在火龙额前。血珠融入火焰的刹那,整条火龙周身蓝焰暴涨,一声清越龙吟划破林间死寂,下一瞬,它猛然撞穿屏障,直击南宫景澄胸口!
他整个人被掀飞出去,后背重重砸在一棵古树上,枝叶簌簌落下。他咳出一口黑血,手指撑地,脸色第一次显出苍白。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满是惊疑。
“这火……怎么会……”
我没回答。
蓝焰在我掌心跳动,温顺地绕着指尖流转,像是在等待下一步指令。我扶着树干慢慢站起来,左腿上的锁链仍在,但已经开始发黑、冒烟。颈部的那条也松了几分,呼吸终于顺畅了些。
绿萝还躺在原地,护身符的光比刚才更暗了,但依旧亮着。那点微光映在她脸上,让她看起来不像死,倒像是睡着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火,从来就不是靠怨气炼出来的。它是守正之念的具象,是镇魂观千年传承刻进血脉里的执念。之前我总想着怎么用它杀人、破阵、逃命,却忘了它最初的意义——不是杀戮,是净化。
南宫景澄缓缓站起身,抹去嘴角黑血,盯着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的东西。“你不是许千念。”他说,“真正的许千念,不会有这种火。”
我扯了下嘴角:“你说对了。我不是她。”
我不是那个只想逃婚的太傅之女,也不是什么接任务换赏金的草根丫头。我是许知微,是镇魂观这一代唯一的传人,是那个在现代世界用代码破解鬼域、在古代世界以魂火焚尽邪祟的人。
我迈步向前,右脚踩在地上,蓝焰顺着鞋底蔓延一圈,将残留的地面纹路尽数烧毁。那些曾经牵引魂线的暗红刻痕,在接触到蓝焰的瞬间便化为灰烬,随风散去。
南宫景澄退了半步。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局势已经不在掌控之中。
我抬起手,掌心蓝焰再次凝聚,火龙虚影盘旋而起,环绕周身。这一次,它不再急于进攻,而是静静悬浮,如同护主的灵兽,目光锁定敌人。
“你说我是个赝品?”我声音很轻,却清晰传入他耳中,“可真正疯掉的,是你吧?为了成为鬼王,不惜献祭整个村子的人命,连自己的神智都不要了。”
他冷笑:“成王之路,哪有不染血的?”
“那你就不该活着走到今天。”我说完,挥手。
火龙俯冲而下。
南宫景澄仓促举臂,血色冥币再度形成护盾,但这次只撑了不到两息,便在蓝焰啃噬下碎裂。火龙余势未减,正面撞上他胸膛,将他整个人钉在树干上。他闷哼一声,体内阴气剧烈震荡,手臂皮肤开始龟裂,渗出黑血。
他挣扎着想动,却发现四肢像是被无形之力禁锢,动弹不得。
我一步步走近,每一步落下,脚下蓝焰便蔓延一分。幽林中的雾气被逼退,枯枝败叶在高温中卷曲、碳化。这片被邪祟盘踞多年的禁地,终于开始有了“干净”的气息。
“你错了。”我站在他面前,抬手按向他眉心,“镇魂之人,从来不靠法宝,也不靠师承。我们靠的是——心火不灭。”
蓝焰自掌心涌出,顺着他的额头向下流淌,所过之处,皮肉焦裂,魂体震颤。他终于露出痛苦之色,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咆哮,拼命挣扎,可火龙缠绕其身,将他牢牢锁在树上。
“你以为你能掌控一切?”我低声说,“可你连自己体内有多少冤魂都不知道。”
他瞪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就在这时,绿萝的护身符忽然剧烈闪烁了一下,光芒比之前强烈数倍。那光扫过我的脚踝,残存的锁链“啪”地一声断裂,碎成几段落进泥里。
我回头看了一眼。
她依旧昏迷,但手指微微动了动,像是在回应什么。
再转回头时,南宫景澄的脸已经开始扭曲,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是无数张嘴在撕咬他的魂体。那是被他吞噬的亡魂,正在蓝焰净化下反噬其主。
“你……不能……”他声音断续,“杀了我……仪式……还没结束……”
“结束了。”我说,“从你选择走这条路起,就已经输了。”
我五指张开,蓝焰汇聚成束,直指他心口。
火龙仰首长吟,周身烈焰翻腾,准备给予最后一击。
南宫景澄瞳孔骤缩,拼尽全力抬起手,想要结印反击。
我的手掌离他心口只剩三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