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专的清晨，通常是由鸟鸣、晨练的呼喝声，以及某些寝室传来“再睡五分钟”的哀嚎组成的。
但今天，这份惯例的宁静被一股不同寻常的、如同大型犬发现新玩具般的兴奋能量提前打破了。
这股能量的源头，正以每秒五十米的速度穿过校园中庭，带起的风压把路边刚开的蒲公英吹得漫天飞絮，直奔凌笑笑那处幽静的和室庭院。
“凌——老——师——！！！”
拉门被“唰”地一声以近乎暴力拆卸的力道拉开。
五条悟那颗标志性的白毛脑袋探了进来，小圆墨镜滑到鼻尖，底下那双苍蓝色的六眼瞪得溜圆，里面闪烁着一种混合了发现新大陆、不满被撇下以及“这看起来超有趣我也要玩”的强烈光芒。
凌笑笑正坐在矮几前，对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思考横滨异常事件的成因，被这声穿透力十足的呼喊惊得手一抖，几滴茶水溅在了榻榻米上。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门口那个仿佛自带聚光灯和bGm的不速之客，额角隐隐作痛。
“五条悟，”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熟悉的人能听出一丝无奈，“门，是用来敲的。还有，现在是早上七点。”
“那种小事不重要啦！”五条悟完全无视了关于礼貌和时间的提醒，整个人像颗白色炮弹一样“嗖”地挤了进来，毫不客气地盘腿坐在了凌笑笑对面的坐垫上，身体前倾，双手撑在矮几边缘，脸都快凑到凌笑笑面前了。
“老师老师老师！”他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我听说啦！全都听说啦！今天早上！横滨！超——大——规模的时空扭曲！还有超——多——没见过的怪物！叫什么……‘时间溯行军’对吧对吧？”
凌笑笑喝茶的动作一顿。
她放下茶杯，看着五条悟那副“快夸我消息灵通”的表情，挑了挑眉：“你从哪里听说的？”
她今早的行动应该很迅速，传送也是直接定位，除了本丸的刀剑和高专可能监测到微弱空间波动，具体细节应该没泄露。
“诶嘿~”五条悟得意地推了推墨镜，露出一个“你猜”的神秘笑容，“当然是无所不能的‘六眼’稍微捕捉到了一点有趣的残余波动啦~再加上一点点合理的推测，还有……嗯，冥冥？” 他说得理直气壮，丝毫没有打听消息被抓包的自觉。
凌笑笑：“……”
她决定不去深究“六眼”到底能不能隔着大半个东京精准捕捉横滨的空间残余波动，以及他到底是怎么“不小心”通过冥冥购买消息的。跟五条悟纠结信息来源，纯属自找麻烦。
“所以呢？”凌笑笑重新端起茶杯，用杯沿掩饰自己微抽的嘴角，“你大早上跑来，就为了告诉我你知道这件事了？”
“当然不是！”五条悟猛地一拍桌子，还差点把茶杯震翻，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发现新游乐场的孩子般的兴奋，“我是来申请的！严肃申请！”
“申请什么？”
“申请下次！”五条悟双手合十，做出一个拜托的姿势，但脸上的表情完全是“你不答应我就赖着不走”。
“下次！就是下次再去横滨打那些叫什么‘时间溯行军’的怪的时候！一定要！务必！绝对！要带上我！！！”
他的请求来得如此突然又斩钉截铁，理由却一个字没提。
凌笑笑看着他，沉默了两秒：“理由？”
“理由？”五条悟眨眨眼，仿佛她问了一个多么显而易见的问题，然后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仿佛在宣布本世纪最大发现的郑重语气说道：
“当然是——去横滨的五角大楼打卡啊！！！”
凌笑笑：“……”
她手里的茶杯再次晃了晃，这次是真的差点没拿稳。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五条悟在开玩笑。
但看着他脸上那无比认真、甚至带着点“这简直是天经地义”的神气，凌笑笑意识到，这家伙是认真的。
他是真的把一场可能危及现实结构、需要与未知强敌战斗的紧急事件，简化、降维、扭曲成了……去地标建筑打卡拍照的观光旅游项目。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凌笑笑心头。
她放下茶杯，揉了揉眉心，试图用理智沟通：“五条悟，说半天你就是想去打卡？再说了，你自己又不是去不了横滨。”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以这家伙“苍”和瞬移的能力，去趟横滨跟去便利店买瓶果汁没啥区别，说不定还更快。
“那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五条悟立刻反驳，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自己去，和老师带着一起去，感受是天差地别的！”
他似乎觉得光靠自己说服力不够，脑袋一转，目光如探照灯般扫向和室门口。
不知何时，夏油杰已经抱着手臂，斜倚在门框上了，脸上带着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看好戏表情，显然是被五条悟那声石破天惊的“打卡”宣言吸引过来的。
“杰！你来得正好！”五条悟如同找到了救星，立刻把夏油杰拉下水，“你快告诉凌老师！是不是自己去玩，和跟老师、跟朋友一起组团去玩，感觉完全不一样？！对吧对吧？！”
夏油杰被突然点名，微微一愣。
他对去横滨“打卡”五角大楼这种幼稚行为毫无兴趣，甚至觉得有点傻气。但是……
他的目光移到凌笑笑脸上。
此刻的凌老师，虽然表情依旧平静，但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了一丝罕见的、名为“无语”和“头疼”的情绪。
额角似乎还有一根血管在轻微跳动。这副被五条悟的胡搅蛮缠弄得有些破功的样子……说实话，还挺有趣的。
恶作剧的心态，如同细小的藤蔓，悄然爬上了夏油杰的心头。
他平时很少参与五条悟这种明目张胆的胡闹，但偶尔一次，看总是游刃有余的凌老师露出这种表情，似乎……也不错？
于是，在凌笑笑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他，指望这位相对“靠谱”的优等生能说句人话时，夏油杰嘴角微微上扬，用一种平稳但清晰的声音，说出了让凌笑笑眼前一黑的话：
“悟说的对啊，老师。”
凌笑笑：“……？”
夏油杰仿佛没看到她瞬间僵住的表情，继续用他那副优等生分析问题的口吻，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独自行动和集体行动，在心理体验和团队凝聚力建设上，确实存在显着差异。考虑到我们平时也经常一起执行任务，偶尔进行一次……嗯，以处理‘异常’为目的的团体建设活动，我认为对增进了解、磨合配合是有益的。”
他把“去横滨打怪打卡”包装成了“以处理异常为目的的团体建设活动”。
凌笑笑看着夏油杰那张写满“我在认真提出合理化建议”的脸，又看了看旁边疯狂点头附和、脸上写着“你看杰也这么说”的五条悟，一瞬间觉得自己可能还没睡醒。
“老师老师，你答应过老祖宗会好好照顾我的~~~”五条悟在茶几旁边丝毫不注意形象的打滚。
“是啊是啊，老师，看悟这么可怜的份上，就答应他吧！”夏油杰跪坐在一旁，掩面假哭道。
说到五条悟的老祖宗，凌笑笑就想起五条悟和鹤丸这两人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去给总监会的所有人化妆剃光头的事情，最后还让外出做任务的夏油杰背锅，据说夏油杰五千字的检讨里面，有四千字是在讨伐五条悟，还有一千字是吐槽鹤丸为老不尊的。
“老师，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见过我的老祖宗！”五条悟滚到凌笑笑的腿边，可怜兮兮地说道。
说的谁见过自己的老祖宗一样！
“是啊是啊！老师，你就可怜可怜悟吧！看在他老祖的份上！”
她可怜五条家的神子？！开什么玩笑！看在她老祖的份上也用不着可怜五条悟！
一个胡闹，一个帮腔，还帮得如此“有理有据”。
她感觉自己不是在被两个学生请求，而是在被两只成了精的狐狸联手围剿。
白的负责正面撒泼打滚，黑的负责侧面迂回补刀。
“……团建？”凌笑笑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有点飘。
“没错！团建！”五条悟立刻抓住这个“官方认证”的词汇，用力点头，“就是团建！老师带学生出去团建，合情合理合法！夜蛾老师知道了也会支持的！”
夜蛾正道：不，我绝对不会。
凌笑笑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她看着眼前两双充满“期待”和“有趣”的眼睛，知道自己今天如果不给个说法，五条悟绝对能缠她一整天，甚至可能发展成未来几天的持续性骚扰。
她揉了揉太阳穴，最终选择放弃抵抗，举起白旗——当然，是带条件的白旗。
“行了行了，”她摆了摆手，语气充满了妥协后的无奈，“下次……如果下次再遇到类似情况，需要去横滨处理，而且情况允许的话……再说吧。”
她没有把话说死，“再说吧”三个字充满了成年人对付熊孩子时的经典拖延话术精髓。但至少，她松口了，给出了一个可能性。
“耶——！老师最好啦！”五条悟立刻欢呼起来，仿佛已经拿到了横滨五角大楼的VIp观光票，甚至已经开始计划要摆什么poSE拍照了。
凌笑笑看着他这副得意忘形的样子，忽然觉得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头疼要分担，团建要彻底。
她的目光掠过五条悟和夏油杰，落在了不知何时也溜达过来、正靠在另一边门框上，指尖夹着一根未点燃的香烟，全程饶有兴致看戏的家入硝子身上。
家入硝子接触到凌笑笑的目光，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个“我只是路过吃瓜”的无辜表情。
凌笑笑对她勾了勾手指。
硝子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硝子，”凌笑笑看着她，用陈述句的语气说道，“下次，你也一起去吧。”
“诶？”家入硝子显然没料到吃瓜吃到自己身上，夹着烟的手指顿住了。
她第一反应是意外，随即，那双总是带着些慵懒和看淡世事的烟紫色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几乎难以捕捉的亮光。
离开高专，去横滨？不是出任务，而是……类似于“团建”？
这个念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潭水，激起了些许涟漪。
作为高专珍稀的、被层层“保护”实则是限制的反转术师，她的活动范围被咒术总监会严格限定，几乎与高专和指定的任务地点绑定。
外出、尤其是非任务性质的外出，想都别想。枯燥、压抑，像被关在华丽笼子里的鸟。
她当然想出去，想去看看高专围墙外的世界，哪怕是去打个架，看别人打也行、凑个热闹。
凌老师的邀请，像是一把突然递到眼前的、可能打开笼门的钥匙。
但是……
那丝亮光很快被现实的顾虑压了下去。
家入硝子张了张嘴，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些，带着显而易见的犹豫：“凌老师，我……总监会那边可能……”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清楚。
她不是五条悟和夏油杰那样的特级，可以一定程度上无视规则。她是被“重点关照”的医疗资源，擅自离开，会给凌老师、给高专带来麻烦。
五条悟和夏油杰也看向了硝子，他们当然知道硝子的处境，刚才的兴奋稍微收敛了些。
凌笑笑看着硝子眼中的犹豫和那抹被迅速藏起的渴望，脸上的无奈神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却不容置疑的淡然。
她没有提高音量，甚至语气都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清晰地敲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不用在意总监会。”
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扫过硝子，又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向了某个想象中的、迂腐老迈的身影。
“谁有问题，”
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仿佛能冻结空气的冷漠与绝对自信。
“就让谁，亲自过来找我谈。”
没有威胁的字眼，没有疾言厉色，但这句平静的陈述，却比任何咆哮都更有力量。
它清晰地传递出一个信息：在她凌笑笑这里，咒术总监会的所谓“规矩”和“限制”，不值一提。她要带学生出去，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
家入硝子怔住了。
她看着凌笑笑那双平静无波却深邃如海的眼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那种被毫无条件地庇护、被坚定选择的感觉，对于习惯了被当作“珍贵物品”而非独立个体对待的她而言，陌生又……令人心动。
指尖的香烟不知何时已经被她无意识地捏弯了。
她眨了眨眼，将那点突然涌上鼻尖的酸涩感压下去，然后，嘴角缓缓地、一点点地向上扬起，最终勾勒出一个真切而明亮的笑容，与她平时那种慵懒的、略带嘲讽的笑意完全不同。
“好。”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清脆，“谢谢凌老师！”
五条悟立刻在一旁起哄：“哦哦哦！团建队伍壮大了！硝子也要去打卡吗？我们可以拍四人合照！”
夏油杰也微微笑了笑，看向凌笑笑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意味。这位凌老师，果然总是能做出些出人意料又……很痛快的事情。
嗯……打人也很痛快。
凌笑笑看着瞬间又活蹦乱跳起来的五条悟，再看看笑容明亮的硝子和旁边微笑的夏油杰，忽然觉得，答应这场莫名其妙的“横滨团建打卡之旅”，好像……也没那么糟糕了？
至少，硝子看起来很开心。
至于总监会可能的老橘子……她端起已经凉掉的茶，抿了一口。
来吧，正好，她也有点想活动活动筋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