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翩翩肩头那只蝴蝶停了一瞬，翅膀轻轻扇了动。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已经抬手打出一道气流。那气流在空中划出五道痕迹，像无形的线，射向不同方向。
我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要找她们回来。
我没有阻止。魂识依附在她身上，能感觉到她体内那股新得的力量还在震荡，但她强行压住了。她不是为了自己站在这里，是为了把所有人聚在一起。
第一道光落下的时候，清月到了。
她踩着剑光从林间穿出，落地无声。寒霜剑还挂在腰侧，手却一直按在剑柄上。她看了一眼风翩翩，又看向我藏身的角落，眉头微皱。
“你还活着？”她问。
我没说话。这种话不该由我回答。
风翩翩替我说了：“他一直都在。”
清月没再问。她走到庙中央，站定，像是在等下一个人。
第二道光闪，雾气漫了进来。
娜娜从香雾里走出来，脚步轻，脸上带着笑。她一出现就四处张望，目光最后落在我藏身的地方。
“师兄？”她喊了一声。
我没有回应。可她笑了，说：“你听得到对吧？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们。”
她走到清月旁边，站得近，却不说话。两人之间气氛有点紧，但谁都没退。
第三道光引来的身影更快。
叶绾绾是踏着蛊虫的低鸣来的。她没走正门，直接从屋顶跃下，红衣翻飞，落地时指尖燃起一团火。那火光映着她眉心的金蝎纹，一闪一闪。
她没看别人，只盯着我所在的位置。
“你说过，要用我的蛊火开路。”她说，“现在，炉烧好了。你人呢？”
我还是没动。
她冷笑一声，正要说什么，第四道光亮了。
云溪来了。
她捧着那盏莲灯，一步一步走进来。脚步慢，呼吸浅，脸色比上次见她时更白。她进门后没抬头，只是把灯放在地上，轻轻推到庙中央。
灯火摇了一下，照出她指节上的裂痕——那是用血养灯留下的伤。
她终于抬头，声音很轻：“我说过要陪你到最后。我没走。”
五人都到齐了。
风翩翩站在中间，手里握着那本《龙脉枢要》。她翻开第一页，用指甲割破手指，血滴在纸上。书页吸了血，开始发光。
她抬起手，在空中画了一个五角星。
每一道线落下，五女身上就亮起一道印子。清月心口泛起寒光，娜娜眉心跳出粉雾，叶绾绾的金蝎纹转为赤红，风翩翩掌心的巽字符文浮现，云溪的莲灯突然升空，悬在星阵中央。
最后一笔点向我藏身之处。
光柱落下。
我感觉魂体被拉扯了一下，残影竟在空中凝出半张脸。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问。
风翩翩看着我，说：“立约。”
“什么约？”
“生死同路的约。”她声音不响，却压住了整个庙里的气息，“你一个人扛了太久。现在轮到我们了。”
清月往前一步，抽出寒霜剑，横在胸前：“我曾被迷情蛊控，背叛过你。但我已斩臂明志，此心再无旁念。今日起，剑随你动，命随你走。”
她把剑尖刺入地面，剑身嗡鸣不止。
娜娜抹掉眼角的湿意，笑着说：“我被南宫寒夺舍过，身子不干净。可我记得每一次叫你师兄，记得你摸我头的样子。那些不是假的。我愿意拿这条命赌你还能回来。”
她脱下外袍，露出肩头一道旧疤——那是我第一次给她种下魂印的地方。她咬破手指，按在疤上，血光一闪，魂印重新亮起。
叶绾绾冷笑一声，指尖的蛊火甩向空中：“我练蛊折寿，每一炉都烧命。你说我是你的刀，那好，这把刀不要命也要劈开你的劫。今日起，我心头血为你续命，我炼的每一颗丹，都算你的。”
她撕开衣袖，手臂上全是烫伤的痕迹。她不管不顾，继续往空中洒血，蛊火与血交织成符，烙进地面。
风翩翩转向云溪：“你呢？”
云溪没说话。她只是抬起手，握住悬在空中的莲灯。灯芯猛地一跳，她的嘴角立刻溢出血丝。
“别！”我第一次出声。
可她充耳不闻。她低声念了一句咒，整盏灯开始燃烧。不是火焰，是她的命在烧。
“魂祭之术，以命换息。”她说，“只要你还在，我就没死。”
灯焰暴涨，直冲屋顶。庙内温度骤升，所有人都被逼得后退一步，只有她站着不动。
我拼命调动魂识，想打断她，可盟约已经开始，无法中止。
风翩翩咬牙，将《龙脉枢要》拍在地上：“五心归一，共承风雨！以情劫为契，以命格为誓——今日立约，生死同路！”
轰的一声，五道光柱从她们身上冲天而起，在空中交汇，直贯我藏身之处。
我感觉魂体被撕开又重组。不是痛，是一种更深的东西在回归——她们的心跳、呼吸、记忆、执念，全都涌了进来。
我不再只是一个躲在暗处的残魂。
我是被她们托起来的人。
光影散去时，我终于能在虚空中站稳。
五女依次上前，额头轻轻碰我的掌心。那是交付性命的礼。
最后一个上来的是云溪。她几乎站不稳，全靠灯杆撑着身体。
她抬头看我，眼神很静。
“现在，你是靠我们活着的人了。”她说完，转身走到阵眼位置，盘膝坐下。
其他人也各自归位。
清月守西，剑未收。娜娜坐在我魂影旁，手一直没放下。叶绾绾开始翻那本《龙脉枢要》，指尖还在滴血，也不擦。风翩翩站在中央，掌心罗盘缓缓转动，连着五人身上的气息。
我看着她们。
一个为了我断过臂，一个为了我烧过命，一个为了我炼尽心血，一个为了我突破情蛊，一个为了我燃尽魂灯。
她们不是谁的附属，不是谁的工具。
她们是愿意和我一起赴死的人。
“南宫寒以为他夺了我的肉身就能赢。”我开口，声音比之前稳了许多，“他不知道，真正能让我活下来的，从来不是这个身体。”
“是我身边这些人。”
“是他算不到的情。”
风翩翩抬头：“接下来怎么办？”
“等。”我说，“等他挖开九眼泉，放出那股煞气。”
“你要借那股煞气翻身？”
“不止。”我看向远方山岭，“我要让所有还信我的人，都看清一件事——我不是靠肉身活着，我是靠她们的心活着。”
清月点头：“那你需要更多人站在你这边。”
“我已经有了。”我看着五女，“五个名字，五缕心绪，全都连在我身上。”
娜娜忽然笑了：“那我现在变得更强了，算不算也帮你？”
我没有回答。
她也不需要答案。
叶绾绾合上书，抬头看我：“封穴之法我记下了。等你回来，我就动手。”
云溪闭着眼，轻声说：“我会守住魂契，直到最后一刻。”
风翩翩把手搭在罗盘上：“我们都在等你。”
我看着她们，一个都没少。
外面天光大亮，阳光从破庙门口照进来，落在云溪脚边。
她的影子很淡。
像快化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