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贤心中一动,也顺着众人的目光,懒洋洋地抬起了眼皮。
只看了一眼,他那副百无聊赖的表情,便瞬间僵在了脸上。
只见不远处的营地入口,一道白色的身影,正缓步走来。
那是一个女子。
她身着一袭素白的长裙,裙摆之上,未染半点尘埃,
与这片被鲜血与骸骨浸染的魔土,显得格格不入。
三千青丝如瀑,仅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几缕发丝随风轻扬,
拂过她那张不施粉黛,却足以让天地都为之失色的绝美容颜。
她的五官,精致得如同上天最完美的造物,黛眉如远山,
琼鼻似悬胆,一点朱唇,不点而赤。
尤其是那双眼睛,清冷如秋水,澄澈如寒星,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虚妄。
她就这么走着,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
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天地的脉搏之上。
她周身,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浩然之气,纯粹、正大、光明,
如同一轮皎洁的明月,让周围那些污秽的魔气,都自行退散,不敢靠近。
潘小贤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宕机了。
他看到了什么?
在这个魔气冲天的圣教大营里,他竟然看到了一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正道之光”的女人!
而且,这股浩然正气,精纯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比起当初他在灵韵宗见到的林清寒,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他妈是鬼母的孙女?
这他妈是圣教的圣女?
你跟我说这是哪个正道圣地的嫡传仙子下凡我都信啊!
潘小贤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一个在魔道大本营里长大的孩子,不仅没学魔功,
反而练就了一身克制魔道的浩然正气?
这跟在寺庙里养出一头吃斋念佛的猛虎有什么区别?
鬼母那老妖婆,到底是怎么教育孩子的?难道是传说中的“逆向育儿法”?
就在潘小贤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三观摇摇欲坠之际,那道白色的身影,已经走到了近前。
凌星彩的目光,如同巡视领地的君王,
淡漠地扫过周围那些对她投来狂热目光的魔教修士,没有丝毫停留。
直到,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坐在石头上,一身破烂,
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与暴戾气息的“王小山”身上。
在那一瞬间,凌星彩那双清冷如水的凤目,猛地一凝。
她那光洁如玉的额头,不受控制地蹙起了一道浅浅的川字。
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发自内心的厌恶。
就好像一个有洁癖的人,在自己一尘不染的房间里,
看到了一只硕大无比,还在嗡嗡作响的绿头苍蝇。
潘小贤身上的魔气,太重了。
那不是寻常魔修的驳杂魔气,而是经过《万魔诀》熔炼之后,
最纯粹,最本源的暴虐与杀戮之气。
在凌星彩这种天生亲近浩然正气的人眼中,潘小贤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污染源,
一个由无尽生灵的怨念与哀嚎堆砌而成的秽物集合体。
她甚至能“闻”到,从潘小贤身上散发出的那股,
属于无数灵魂在被吞噬前,发出的绝望嘶吼。
凌星彩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如同覆上了一层万年不化的寒冰。
她甚至下意识地,朝后退了半步,仿佛多靠近一分,
自己那身洁白的衣裙,都会被对方身上那无形的污秽所玷污。
潘小贤将她那细微的动作和眼神的变化,尽收眼底,心中却是冷笑一声。
嫌弃我?
小妞,你怕是不知道,老子之前比你还正道!
要不是被你们这帮魔道妖人,还有魏星驰那老狗逼的,
老子现在还在天符宗当我的逍遥掌教呢!
不过,腹诽归腹诽,潘小贤的脸上,
却依旧是那副属于“王小山”的,麻木而又桀骜的表情。
他甚至还故意扯了扯嘴角,对着凌星彩,
露出了一个充满了挑衅与鄙夷的冷笑,仿佛在说: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纯正的魔头吗?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无声地碰撞。
一个,是如同万年冰山般的极致厌恶。
一个,是如同深渊魔物般的桀骜不驯。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周围的魔教修士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一个个都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都知道,圣女殿下平生最讨厌的,就是他们这些修炼魔功的同门。
而这个新来的“王小山”,身上的魔气,是他们见过所有人里,最浓重,最邪异的一个。
这两人凑到一起,简直就是天雷勾地火。
有好戏看了!
凌星彩终究是没有发作。
她只是深深地看了潘小贤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然后,她便收回了目光,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亵渎。
她径直走到那座由巨兽骸骨搭建的黑色大帐前,并未进去,
只是对着紧闭的帐帘,微微躬身。
她的红唇紧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潘小贤却能敏锐地感觉到,
一股极其隐晦的神念波动,从她身上发出,没入了帐中。
她在和鬼母传音交流。
潘小贤心中一凛,表面上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眼角的余光却死死地锁定着凌星彩的背影,
同时将自己的六感提升到了极致,试图捕捉到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
虽然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
这小妞肯定是在告自己的状,抗议和自己这种“污秽之物”同行。
果不其然。
不过片刻,那黑色大帐的帐帘无风自动,
一股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不悦的威压,从帐内弥漫开来。
“星彩。”
鬼母那沙哑的声音,悠悠地传了出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此事,不必再议。这是命令。”
凌星彩那削瘦的香肩,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她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再次对着大帐,深深地一躬身,没有再说什么。
拒绝,被驳回了。
紧接着,鬼母那冰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帐帘,再次落在了潘小贤的身上。
“王小山。”
“属下在。”潘小贤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从石头上站了起来。
“一路上,保护好圣女。
若她有任何闪失,哪怕是掉了一根头发,老身便将你的神魂抽出,
点上七七四十九天的人油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鬼母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那话语中蕴含的酷烈与残忍,却让周围那些听到的魔教修士,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