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江的浊流将林辞冲至下游数十里外的一处无名河湾。他在芦苇丛中潜伏了整整三日,依靠星耀之力缓慢修复着背后箭伤与左肩剑创,更小心翼翼地维系着怀中那《河图洛书》残卷、星核碎片与黑色玉玺三者之间脆弱的平衡。
黑色玉玺在星核力量的压制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寂,不再散发吞噬之意,仿佛一块真正的死物。但这沉寂反而让林辞更加警惕,他深知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而河图洛书残卷在得到星核滋养后,推演能力大增,那个指向未知时空节点的坐标愈发清晰,同时亦反馈出更多关于启动“星槎”(残卷中对时空跨越仪轨的称谓)的苛刻条件:需引动地脉节点之力,辅以周天星斗定位,且不能在此刻龙气崩散、血煞冲天的临安附近。
他需要寻找一处相对完整、灵气未绝,且能与星辰产生共鸣的地脉节点。
这一日,伤势稍稳,他剥下一名溺毙元军士兵的皮甲与衣物,换下那身早已破烂不堪、特征明显的青衫,又以淤泥涂面,掩去过于出众的容貌气质,扮作逃难的流民,离开了藏身之处。
沿途所见,触目惊心。村镇十室九空,焦土千里,饿殍遍野。元军游骑依旧在四处扫荡,捕杀敢于抵抗的残余宋军,掳掠人口物资。悬赏“青衣妖人”的告示贴得到处都是,绘影图形,虽不十分精准,但那冷峻的气质与诡异身手被传得神乎其神。
林辞低着头,混在零星逃难的人流中,小心避开官道与大股元军,依据河图洛书残卷对地脉气机的微弱感应,向着东南方向前行。残卷指引的方向,隐隐与民间传说中的“洞天福地”有所重合。
五日后,他跋涉至浙东山区。地势渐高,人烟愈发稀少,元军的踪迹也少了些许。空气中的血腥与焦糊味被林木的清新与泥土的芬芳取代,虽然天地灵气依旧稀薄,但比起临安那片死地,已是好了太多。
在一处山涧旁取水时,他遇到了另一伙逃难者。约莫十几人,多是老弱妇孺,由一个手持柴刀、面色警惕的中年猎户带领。他们看到形单影只、满身狼狈却难掩挺拔身姿的林辞,先是戒备,见他并无恶意,才稍稍放松。
“这位……兄弟,也是从北边逃过来的?”猎户试探着问道,口音带着临安附近的腔调。
林辞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城破了,家没了,只能往山里逃。”
一句话,引起了众人的共鸣,哀泣与叹息声响起。猎户叹了口气:“是啊,都没了。我们打算去雁荡山深处,听说那边山高林密,还有几处道观寺庙,或许能避过兵灾。”
雁荡山?
林辞心中一动。此山素有“东南第一山”之称,传说中修仙炼道之所,正是地脉汇聚、可能存有灵机之处!河图洛书残卷传来的感应,似乎也对此地有所回应。
“小弟也无处可去,不知能否与诸位同行?”林辞拱手问道,态度诚恳。
猎户打量了他几眼,见他虽然落魄,但眼神清正,身形步伐间似乎有些功底(林辞刻意收敛了星耀之力,只显露出些许练武之人的底子),在这乱世多个帮手总是好的,便点头应允:“也好,互相有个照应。我叫石猛,这些都是我的乡亲。”
加入了这支小小的逃难队伍,林辞得以更好地隐藏行迹。他沉默寡言,却眼明手快,途中遭遇小股溃兵或山匪时,总能凭借过人的身手和冷静的判断助队伍化险为夷,很快赢得了石猛等人的信任。
七日后,队伍深入雁荡山腹地。奇峰林立,飞瀑流泉,古木参天。到了这里,天地灵气果然比外界浓郁不少,虽然远不及北宋时空,却让林辞精神一振。怀中河图洛书残卷的波动也明显活跃起来,指引着一个具体的方向。
“前面就是‘隐龙峪’了。”石猛指着前方一道云雾缭绕、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的幽深峡谷,“传说古时有真龙在此隐居,谷内有座废弃的‘观星台’,是前朝钦天监留下的遗迹,后来荒废了。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或许是个安身之所。”
观星台! 钦天监遗迹!
林辞眼中精光一闪。就是这里了!既能观星,又是前朝官方勘定之地,必与地脉有所关联!
队伍小心翼翼进入隐龙峪。谷内果然幽深,植被茂密,灵气更为充沛。行至深处,一片相对开阔的平台出现在眼前,平台尽头,倚靠山壁,矗立着一座以巨石垒砌、布满青苔与藤蔓的圆形高台,高台分三层,其上隐约可见残缺的刻度与符文,正是那观星台!
然而,还未等众人靠近,一阵兵刃交击与怒喝声便从观星台方向传来!
“有情况!”石猛脸色一变,示意众人隐蔽。
林辞目光锐利,已然看清。观星台下,约二三十名穿着杂乱、却手持利刃的匪徒,正围攻着七八个做道士打扮的人!那些道士手持长剑,剑法精妙,进退有据,显然身怀不俗武艺,但人数劣势,且要护着中间几个看似不会武功的老弱道士,已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地上已经躺倒了数具尸体,有匪徒的,也有道士的。
“是‘黑云寨’的煞星!”石猛咬牙切齿,低声道,“这帮天杀的,平日里就打家劫舍,如今乱世,更是无法无天,连出家人都不放过!”
匪徒首领是个独眼彪形大汉,手持鬼头刀,刀势沉猛,狂笑道:“牛鼻子老道!识相的就交出那‘星陨铁’!否则,道爷们今日就送你们上天去见三清!”
被护在中间的一名白发老道,嘴角溢血,厉声道:“痴心妄想!星陨铁乃镇观之宝,岂能落入尔等贼子之手!”
星陨铁?
林辞心神再次震动。河图洛书残卷对那观星台本身就有感应,此刻听到“星陨铁”之名,怀中残卷与星核竟同时传来一股强烈的渴望!此物,必是对启动“星槎”大有裨益之物!
前有匪徒拦路,目标近在眼前。
是悄然绕行,另寻他处?还是……
林辞看了一眼身旁紧张的石猛等人,又望向那些岌岌可危的道士。乱世求生不易,这些道士守护传承,与石猛他们何异?
他深吸一口气,对石猛低声道:“石大哥,你们在此隐蔽,我去去就回。”
不等石猛回应,他已如一道轻烟般掠出藏身之处,速度之快,远超常人理解!
独眼匪首正一刀劈退一名中年道士,忽觉侧面恶风袭来,想也不想回刀便砍!
“镪——!”
一声刺耳锐鸣!匪首只觉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从刀上传来,虎口崩裂,鬼头刀竟脱手飞出,“夺”的一声深深插入旁边树干!他骇然转头,只见一个满脸泥污、看不清面容的“流民”,不知何时已站在身侧,仅用两根手指,便弹飞了他的兵刃!
“什么人?!”众匪徒大惊。
林辞不言,身形晃动,已切入战团。他并未动用明显的星耀之力,仅以肉身力量与精妙到极致的身法指法对敌。指风过处,匪徒穴道被封,关节错位,兵刃脱手,瞬间人仰马翻!
他动作如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冰冷的效率,每一次出手都必有一名匪徒失去战力,却又未下杀手,只是让其暂时失去威胁。
那独眼匪首又惊又怒,抽出腰间匕首扑上,林辞看也不看,反手一指点在其胸口膻中穴。匪首如遭雷击,浑身一麻,僵立当场,眼中满是恐惧。
转眼之间,二三十名凶悍匪徒,竟被林辞一人如同砍瓜切菜般尽数制服,倒地呻吟不止,却无一人丧命。
那群道士看得目瞪口呆,几乎以为天神下凡。
为首的白发老道最先反应过来,整理了一下破碎的道袍,上前深深一揖:“贫道玄玑,忝为本观观主。多谢壮士救命大恩!不知壮士高姓大名?”
林辞摆了摆手,声音依旧沙哑:“路过而已。听闻此地有观星台,特来一观。”
玄玑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与了然。此人身手匪夷所思,又对观星台感兴趣,绝非寻常流民。他看了一眼林辞身后那些战战兢兢、却又带着期盼目光的石猛等人,心中明了,侧身让开:“壮士请!观星台虽已荒废,然遗迹犹在。若壮士不弃,可随贫道入内一观,也让贫道略尽地主之谊,报答救命之恩。”
林辞点了点头,对石猛等人示意安全。
他随着玄玑子,踏上那布满岁月痕迹的观星台石阶。每一步踏出,都能感受到脚下巨石中蕴含的、与星辰隐隐共鸣的微弱力量,以及怀中河图洛书越来越清晰的指引。
这隐龙峪,这观星台,或许就是他启动星槎,寻找归途的真正起点。
而那块引起争端的“星陨铁”,更是志在必得之物。
新的博弈,在这深山古台,悄然展开。